雨林 —— 初见

被告知因为天气原因要第二天才能飞进丛林的时候，我有些丧气。总共只有四天时间，要多花一整天在这个跟典型的中国城镇非常相似的地方，多少有些可惜。我们踢踢踏踏地走过时有裂痕的水泥街道，路旁是两三层的方盒子建筑，身边有摩托车扬着尘土经过，竟在地球另一端勾起几分回乡的亲切和无奈。直到走上道路尽头的那座桥。

我在西南的群山里也无数次走过桥，看桥下河水流过。城里的河水往往被固囚在水泥河岸之间，山里的河总能更生动鲜活地冲击巨石、漫过河滩、卷下泥土和草叶，同时浸润沿岸的土地。此刻脚下这条河也是如此，因为下过雨而发黄的河水在红土之间蜿蜒而过，水流有力而不凶悍。靠镇子这边的河岸是灌木和低矮的小乔木，另一岸低处是相似景象，抬头却巨树高耸，藤蔓攀缘，层层叠叠，绿意尽染却深浅疏密不同。乍一瞧似曾相识，细看又是全然不同的风景。

然后一抹蓝色在其中闪现。一、二、三，闪三下，在水面上的气流中滑翔一段，忽地收起翅膀从你视野中消失，一、二、三，又在不远的另一丛林木间闪烁。

"Yes, Blue Morpho." 我兴奋得直跳脚，指着那道蓝色的光，向导笑着点头，很是淡然。

我见过它的。小时候看蝴蝶展，玻璃框里钉着完美展开的一对对翅膀，按不同科属依次排开。小孩子们最爱的总是凤蝶和闪蝶。凤蝶有着长长的尾突，而闪蝶——这手掌大小的、涂满湛蓝金属光辉的蝴蝶，令人难以相信是这世间真实存在的生物。我们赞叹着这些蝶翅的色彩光泽花纹和大小，全然无视了中间被钉在泡沫板上的它自己。

而此刻，在这条城镇与丛林相遇的河上，有一只活着的蓝色闪蝶，在我的视野里，在它生长和归属之地。它翅膀反射着熟悉的闪光，同时以未曾想象的方式推开空气，把自己送向心意所指的方向。我曾见过躯壳，如今我见着生命。

这是丛林向站在她边缘的我展露的第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