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大学时室友用易经给我占卜，卜卦说我是一头困兽，处于幽幽深谷，不见天日，难以解脱。得知此卦时我惊惧万分，当下有种此生无望之感，至今对这卦耿耿于怀。
今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是一头困兽了，这也得益于我最近开始写回忆的事。尘封的记忆们渐渐涌入大脑，提醒我过去的种种。
困兽大概是初中开始形成的。我坐在书桌前，关着门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写着作业，爸妈在楼下打牌。写着写着我就遇见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题目和简单但就是做错的题，于是我留下了懊恼的眼泪，心中充满羞耻的情绪，我的脑子反复回荡着我对自己的训话：“你怎么这么蠢”“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花费了这么多时间都会做错”“你真是头猪”。我狠狠摔出自己手中的笔，愤恨又带有控制地撕掉我的旧字典，咬住胳膊释放情绪的最高潮。高潮结束后心情恢复平静，抹掉眼泪，心虚地爬到地上找四分五裂的笔和字典，带着悔恨伤害他们的心情将他们组装修补完整。这样的事情周而复始，直到有一天，我开始掐自己，右手的指甲深深陷入左手腕内的皮肤，指甲所到之处便是红肿脱皮，可是心里有种暗暗的满足感，仿佛所有的苦恼瞬间都随着伤痕消失了。自虐应该只有几次，被我妈看见后我就没敢再做了。
这种懊恼悲伤夹杂着大量泪水的悔恨情绪在初三升高中那年开始加重。一次中考模拟考的前夜，我持续哭了很久，具体有多久我也不知道，直到我妈丧失耐心进入睡眠之后我还哭了一段时间，这大概因为是内心累积的情绪已经达到极限l了吧。哭的那时候我在想些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想，脑子一片空白，内心的悲伤占据了我身体和精神的全部。关于这件事我妈也没有深究，哭泣对于她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哭泣对于我来说可能是那时最好的情绪发泄通道了。只是这时我已经没有多少愤怒了，只是单纯地感到悲伤和不安。
艰难地升入高中后哭泣更是家常便饭，高三未住校前，我有时会睡前边听音乐边看书，然而我的情绪很容易被带入哀伤类音乐的情境中，眼泪经常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一哭基本上就是近一个小时。唯一能使自己不哭的方法就是不听音乐，可是我不甘心也贪恋沉浸在音乐里的感觉。虽然每次戴上耳机前我都会告诫自己要控制住不要哭，最开始的10分钟我还能控制住，可终究还是徒劳。
高考结束出成绩前大概是我20多年来黑暗情绪的最顶峰，我将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里，拉着窗帘四处黑暗。我拼命向上天忏悔我没有努力念书，细数自己的种种恶迹，我哭着哀求上天帮帮我，给我一个奇迹；我向去世的爷爷祷告，求他保佑我；我给他们磕很响的头，我在胸前比划十字架。我在纸上写下落榜后的种种打算，我写下很多安慰自己的话，我告诉自己人生可走的路还有很多。合上本子后我却埋手隐隐痛哭；我翻着本子默默流泪；我想着老妈失望的表情害怕地痛哭。我的眼泪那时仿佛像个泉眼，有着流不尽的泪水。
大学时我常常是在春节返校后情绪低落，那时春节是父母发生冲突最频繁的阶段，我爸不会去外婆家过年，也不跟奶奶和他的兄弟过年，他就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过除夕，我跟着我妈去外婆家过年，我们家就这样四分五裂地过了不知多少个新年。父母的煎熬早就成为了我的煎熬，我们三个无一能幸免于这场人祸。返校后无法从煎熬氛围里脱身的我每每躲在被子里，听着室友的对话，一个人默默流泪。
我是一头困兽，一个被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找不到出口的悲伤、无助、愤怒、自责所包裹缠绕的人，悲伤遮住了我的阳光、无助捂紧了我的嘴巴、愤怒撕扯了我的身体、自责挡住了远方的路。他们砍不断的枝丫放肆生长，将我缠绕地更深更紧，终于我成为他们的奴隶。
现在的我时常在深夜熬着夜刷着微博胡思乱想地流眼泪。
我会在跟朋友发生冲突后，一连几个星期心情低落难以恢复，甚至在上班时突然眼泪涌上眼眶。
我会在面对压力时崩溃大哭，逃避问题，逃避后又自责难过，陷入哀伤情绪的死循环。
我会在面对父母紧张担心的情绪后，内心压抑不安难以平静。
我会因为熬夜晚起而自责懊恼，可每当深夜来临悲伤的情绪使我久久无法入睡。不明缘由的不安充斥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