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适应的约定俗成
我是在2008年2月8日到的卫生局,自己开着车,起的老早,路过济成医院往东路南孤零零的一栋楼。大楼外面没围墙,中间一个圆形灌木圈,两边陪衬着椭圆,总计五棵松树。我听说居不植松,只有葬人处才适合松柏。却不想最后这里埋葬了我的心。
我在来报到的前几天,听从姐夫的话,写了份简历并用信封装了一扎钱给了姐夫那个同班的女同学。她不漂亮,身材也不算好,可韦隽却算得上帅,挺拔的身材,极具动感的线条,分明的五官。后来听说这位女同学的父亲是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姐夫也是我们区人大副主任。而韦隽的代县和家庭虽无从知晓,应该比不上。用现实的价值观这样容易解释这对大学恋爱而后成家的基础。
卫生局办公区是东半的四楼五楼,四楼 空荡荡的走廊没人,局长办在这层。我靠着走廊东墙暖气片,拉开窗户抽烟,看着一个个陆陆续续的人,自然的扭动钥匙,进门、关门、拖地、打水,没谁过来问我干什么或者做什么。我就那样靠着跟他们别扭着,像流淌的溪水中枯烂的盘根。突然有种紧张,想让他们过来问又怕他们问起,总觉得自己捞了偏门,走了后门,同时又看见每个人都那么正式,不觉中我站直了。
局长打开门的时候有人在身边说话,好像是请假,局长哼哈了几声然后进屋了。本来我看见局长时就走近了一点,看见有人又退回来了,等说话的离开,局长进了门我才极快的捏着手脚赶到门口轻轻的敲门。我感觉还不如刚毕业报道时爽利,畏畏缩缩。
局长姓万,单字恒。我敲门后没有考虑是否让进就推门进去了。估计就是答应我也该听不见。
“万局长,韦区长让我过来,我是医院的王永刚。”
“噢~,那个等一下呀。”
然后越过我打开门喊“正民~正民~过来一下”。
我跟着于正民去监督科,然后他告诉我下午在九州宾馆有个培训,让我去参加。随口问一句“你认得吧?知道怎样过去吧?我说“我开车” 。
然后我就坐在他办公桌正对的沙发上,整整一上午。直到下班也没说过我该干什么科室负责什么,我该坐那儿在那儿办公,又有什么属于我。我知道他以前也是医院出来的,并且医院的老姐老哥们也告诉他的为人。“估计是一副冷脸下有颗滚烫的心”我自己把见到的和听到的综合后猜测。也搭讪几句,没谈兴也就凉下了。中途相互发了支烟。没热情也不显太冷。进门右手墙角柜子前有个小伙子,在那儿翻些纸片,办公桌上放一摞,搁阵儿换一个,一上午也没说话。都默着。
第二天我被局长叫过去说“你去办公室吧,主要管后勤。”言语中似乎跟着办公室很重要的后话。办公室原来负责的郭奇去了监督科,我明白了昨天老于眼角闪烁的意味。
“就不能明说吗?”
“我一个来做孙子的新人,真的不挑拣,也不懂。”都揣着。难道这就是宁让认知,别让人见?“真特么虚伪”。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做着孙子,每天第一个到,把地拖了,打满水壶的水。然后随便坐着或者看些乱七八糟的报纸和书。本来熟悉了几天我旧态萌发,也肆无忌惮跟人扯,像在医院那样轻松。结果有次栗主任梆着脸告诉我“这和你在医院不一样,别随便议论。”现在我想不起说的谁,应该是区上的某位领导,但当时那张脸和语气记得很清。
奥运会与西班牙的那场篮球赛,我跟司机、电工、监督科小韩集拢在值班室。
“刚子哥,栗姐叫你。”打印室小平推开门叫我。没几个月刚子哥快成了正式名字,除了打扫卫生的大嫂拘谨的叫主任。我以前听叫主任的最多,虽然不符实却最让我听着平静。
“你叫几个人把送过来的制度放库房吧。”栗丽指着摆放整齐的一摞跟站在门口看着的我说。
“能明天吗?”
“现在”
我没搭理,转身走了。
“有病呀!”
“你才有病”我又转过来回了一句。
在第三节开始时我赶回来了,可他们都走了。小平过来一个一个叫走了。不去想刚才的同仇敌忾,也不去想共同的今天明天一样的论调。我愣了一下,也就那一下,这一下似乎在回味当初医院奋战时那唾沫和钉的相近程度。而这里真的不一样。
下午时栗丽对我没任何变化,上午那句有病呀根本就没说过,我都含糊了。还夸了句我娶个好媳妇,打扮的我一直精巴,又说上一期报到报社的简报登载了。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术语用的准确,也解释的明了。”虽然她没解释为什么后面的落款是她的名字,但我心里没法继续执拗。后来小平告诉我报社只知道栗姐,咱们单位那个科的简报最后都是栗姐的名字。
我真想学“你好,我是卫生局栗丽~~~~呵呵呵呵”,可每次都是“喂,卫生局”。不是不会说名字,是自己觉得代表不了卫生局,就是说了也没人认识,再让人反问一句或者装着没听清“嗯?”一声自己都没法接。做不了复读。我一直想问问待得久的人,刚开始栗丽是不是这样。
来文登记,发文登记,局长签发登记,转副职登记,转科室处理登记,一个文件名称后面赘一堆名字,然后需要再找时就按照最后的名字要原件。后来我知道这个叫责任到人。我不知道是为了警惕丢失现象还是避免找不见后相互推脱,反正被证据撕裂了基础的担当。很多时候遇到该处理的事情首先考虑的是那点能避免落在自己身上,可如果局长安排那怕委屈也愉快的接下来。
我有阵子迷茫,就仔细考虑整个运转的流程,没毛病,一点没有。把所有能杜绝的都封死了,如果你上交文件时忘记了让收到者在末尾处签字,不好意思,文件还得你拿出来。把人性彻底的扔开,用制度框住每一个细节。
我就这样晃荡着,人与人不热情也不冷漠,不倾轧也不勾搭,这不只是对我,所有人都一样。平时陪着电工换个插座,修个锁,偶尔倾听清洁大婶的艰难和微薄的收入,我没有戴白手套摸楼梯护栏,也没有去女厕看堵死的下水。有点想承认是她们拘谨而谄媚的主任称呼让我有了存在感。司机等同领导职数,除了栗丽给我油卡给他们加油,我几乎忘记他们在字面上归我管。我忘记了每公斤体重每分钟氨弗醚的用量,也忘记了二百块红包的产妇清理下体时生命体征瞬间消失的紧张,包括她家五六十人亲属挤在手术室外的恐惧,还忘记了气管导管放置后氧饱和往下掉时我的心率180的感觉。
突然觉得我可有可无,我没用了。
即便帮忙转送文件,进出各分管的办公室,那进出的也是屋子,没影响里面或单独或与人谈论的人,他们有感觉的是进出的过程,至于是谁很难在意。我能感觉到的是一贯的程式,笑脸也有固定的格式,除了医政科调解纠纷偶尔传来争吵,多数时间走廊里能听到最高的声响就是开门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