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中的男子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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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报大篇幅报道了“第一兴业银行”抢劫未遂案。虽然如今银行抢劫已经算不上稀罕,不过分行长武装起来和匪徒上演枪战,并且击毙一人,已经足够震惊社会。简直就是“狗咬人没人管,人咬狗上头版”的真实演绎。
报道当然对武藤分行长的行动持否定态度。首先他是非法持枪,并且将周围的普通客人和银行职员至于险境,再有击毙其中一名抢匪实属防卫过当。值得玩味的是,舆论并非全盘反对,昨晚的电视报道也表达了类似立场。“面对激增的这类犯罪,我们打着非暴力的美名(抑或虚名),是否束手无策太过被动呢”,这才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真意。
“要我说,那位分行长有些过激了,”接受采访的上班族表示,但又补充道,“不过到底是别人交给你保管的财产,就算保险能全赔,还是不该轻易让人抢走吧。”
“让客户置身危险,我们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今后一定严加防范,避免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第一兴业银行的副行长在道歉后又表示,“个人而言,等武藤刑满释放重归社会时,我会尽全力帮助他。”此言引发众议。
据报道,武藤分行长在十几年前的科长时代,以及七年前在埼玉的小分行任分行长时,曾两度遭遇银行抢劫。共事的会计科长表达了同情:“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吧,武藤先生对银行警备的强化相当积极,平时听到抢劫案的新闻都格外愤慨。”
某大学社会学教授认为,“像这样‘以眼还眼’的想法绝不能姑息。”却又自相矛盾道,“但也希望这一结果能起到减少此类犯罪的效果。”
一派人稍显武断,将这起案件同“自卫队问题”联系起来,表示否定,不过也有出于同样理由持肯定看法的反对派。报上说,在“新宿警察医院”接受治疗的武藤分行长顺利完成了取弹手术,虽然身负重伤,但性命无忧。没有任何报道提及他分居中的妻子。
再说犯人身份。死亡男子名叫堂上忠男,四十六岁,是濒临破产的不动产从业人员;被活捉的浅田诚三十三岁,无职。不出所料,浅田已经开始把罪状推给堂上,表示一切都是堂上的计划,自己只是受其指使而已。
至于手枪,分行长武藤所持是三八口径菲律宾产的改造手枪,他今年正月休息期间的东南亚旅行值得关注。而抢匪们的持枪出人意料,先说击中分行长并向西田佐知子开枪的浅田,他使用三八口径的“史密斯威森M52”,不过堂上手里只是柯尔特的仿真枪而已。武藤分行长选错了应该先行放倒的对象。
看完报纸,等到十一点,我开着日产蓝鸟出门去了北新宿第二公团公寓。虽然还没出梅,不过今天只是阴沉而已,倒没下雨。在三栋二楼的五号室,我找到了挂着“榎本”门牌的公寓。按过门铃,一名大约十岁的少年应了门,但跟昨天造访我事务所的少年说像又不像。
“榎本大介小朋友……就是你?”我不祥的预感要应验了。
“嗯,是我。”少年答道。
那小鬼用假名字把我耍了,好大的胆子。或者说,其中肯定大有内幕。
“家里都有谁?”
“妈妈中午会回来,星期六她要跳健美操。”
我看了看手表,还有二三十分钟。
“想跟你打听些事,行吗?”
“嗯……”少年有些不安,但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踩上凉鞋,站出到门口。
“你的朋友当中,只说男孩子,有谁知道你家住址和电话号码吗?”
“有啊,同班同学都知道。因为有‘联络簿’,全班的住址和电话上面都有。”
昨天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打算使用假名吗。现在回想,他更像是临时想到了榎本大介的名字。不过,哪怕他事先就从联络簿里选好了名字当掩护,我也不奇怪。
“你班上有多少男孩子?”我问。
“我记得……是二十三个吧。”
这数目不小,加上今天又是星期六。而且对侦探而言,造访小学的咨询窗口是个大麻烦。自从诱拐案件频发以来,学校的警戒就跟大藏省的造币局一样森严。再说,也没法保证人就一定能在同班同学当中。看来要费些周章才能揪出那名少年。
“不对,应该是二十二。”大介少年轻一拍头,订正道,“去年夏天正史转学走了,所以少一个。”
他说正史?这名字我听过。原来正史是大介,大介就是正史。
“那位正史同学也记得你家住址和电话吧?”
“当然,我们是死党,都喜欢给电车拍照。虽然他搬到了三鹰,不过刚开始又是写信又是通电话——”少年的表情悲伤起来,“可是三月份他来信说可能要搬到目黑的祖父家,之后就断了联系……当时他说爸爸妈妈也许要离婚。”
“这样啊。对了,正史姓什么?”
“姓武藤,武藤正史……说起来,昨天正史的爸爸在银行——”大介少年突然不吱声了。他看我的表情就好像眼前站着什么丑恶的东西。
“叔叔你是谁?警方的人?”
“不,并不是。”都说不能跟小孩子撒谎。虽然在我看来,只要世上还有孩子和谎言同时存在,这种专断的理论就行不通,不过眼下还是听从建议吧。“我是侦探,受正史之托,从昨天开始为他母亲提供保护。”
“叔叔是西新宿‘成子天神’附近那家侦探事务所的侦探?”
“是没错……你知道?”
“嗯。去年我朋友幸治离家出走,正史想过让叔叔的侦探事务所帮忙寻人,都走到那座大楼的入口了,不过没敢进去。而且幸治第二天也回来了,还好没请侦探。”
我趁少年还没想起朋友家走失的斑点狗,赶紧结束谈话离开了公团公寓。
又过了五天。期间我调查了武藤荣治和西田佐知子——西田是旧姓,他俩还没离婚,所以准确说来应该是武藤佐知子——的夫妻关系。提出离婚的是女方,她只要求十五岁的女儿佐荣子和儿子正史的抚养权,不要一分赡养费。而丈夫坚决反对离婚,有人说是因为他还爱着妻子,也有人说他是不想放弃孩子,还有人说是怕影响在银行界的前途,真正的理由不得而知。我还问了听过二人激烈争吵的熟人和近邻,据说夫妻二人从三月就处于分居状态,女儿跟着母亲住,儿子跟父亲。总而言之,周围都担心他们会走上离婚判决这条麻烦路。
我给新宿警局的锦织警部打了电话,听完普通人一年份的抱怨之后,总算让他答应帮忙调查银行抢劫当天正午前后、浅田诚也的行踪。正是这一时间段,正史少年在“兜神社”境内偷听到瘦高个和另一名男子谈话。不过,次日得到的调查结果显示,浅田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锦糸町的酒吧女证实,从前一晚到抢劫案前的下午一点左右,浅田一直和她待在吾妻桥附近的旅馆。世上的男人九分之一都是瘦高个,我的猜测完全落空了。
其他我还进行了两三处调查,倒不至于花上整整五天,我是在等武藤分行长的身体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