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霑 |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不好玩

黄霑,与金庸、蔡澜、倪匡并称为香港四大才子。能与金庸齐名,其才气风度便可见一斑。但遗憾的是,年轻一代对黄霑其人早已不甚了解,稍有了解的人,也只是在心里留下些模糊的认知。
黄霑成名于香港乐坛辉煌的年代,甚至可以说,香港乐坛能够走向辉煌靠得就是他的推波助澜。他作曲、填词,才华横溢,风格既能潇洒豪放又可恣意风流;性情大开大合,放荡不羁。他的影响早已超脱了流行音乐的范畴,成为了香港一个时代的传奇。

是个妙人,是个少年狂
1941年,黄霑出生于广州,本名黄湛森。1949年随父母移民到香港,就读于香港的喇沙书院。那时的香港处于中西文化交替融合的时代,黄霑在学校里接触到许多来自西方的文化,视野和思想逐渐变得开阔起来。
由于喜欢音乐,黄霑加入了校口琴队,并且连续五年拿下冠军。同时,他也开始为邵氏电影配乐、伴唱。
音乐天赋初露端倪的同时,江湖侠气的展露倒也并不含糊。那时候,黄霑和李小龙同为喇沙书院的学生。有一天,黄霑的兄弟跑到他那告状,说自己被李小龙“欺凌”了。青年时期的黄霑十分瘦弱,听到这些话,却硬要强出头,跑去找李小龙决战。决战场地定在巴富街沙桥,双方打斗维持了不到十分钟,以黄霑伤痕累累而告终。但也算不打不相识,两人在此事之后成为莫逆之交,这也成为黄霑后来经常挂在嘴边的威风史之一。
从喇沙书院毕业后,黄霑考入香港大学中文系。有江湖传言说港大男生有一个传统:站在一张台上讲粗口,谁讲得多谁就赢。黄霑在上面一口气讲了五十个字的粗口,获得了冠军。但是后来黄霑澄清说:“那是《玻璃之城》戏里面张婉婷瞎编的。说我能讲五十个字的粗口,我不会,十几个字的还能讲。”
文质彬彬的风流才子十分常见,但是像黄霑这种直来直去、江湖豪情的倒是稀有,不过这些“流氓气”的事在黄霑做来,却透出几分可爱。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
从香港大学毕业后,黄霑做了一段时间的广告人。“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这句经典的广告词便出自黄霑之手。但在做广告后,黄霑依然在继续作曲、填词,以此来赚点外快。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香港,受上海和外国文化影响居多,所以国语歌占主流。香港乐坛并没有形成自己的流行文化。从1974年开始,粤语歌逐渐流行起来,属于鬼才黄霑的时代到来了。
在拍《笑傲江湖》的时候,导演徐克找到老朋友黄霑,请他帮忙制作电影主题曲。黄霑欣然同意。没想到黄霑改了六稿,徐克就退了六次,每次都叹气说:“唉,再改改吧。”黄霑为此绞尽脑汁,翻烂了无数本书,苦苦思索如何创作出令狐冲与其他两名江湖高手在一起时会唱的歌。
苦思冥想之后,他认为这首歌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难到全世界没有人会弹,只有那三名高手会,能人所不能;另一种是非常简单,像儿歌,而味道则无人能及。
那天晚上,他看到《中国音乐思想批判》中引述《宋书·乐志》中的四个字——大乐必易。脑海中灵光一闪:“最容易的一定是音阶,中国人的音阶——宫商角徽羽,是否可以反过来用呢。有了这个念头,他便试着用钢琴弹奏,结果发现非常好听,这音阶已存在千、万年,但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黄霑却想到了。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沧海一声笑》

写好后,他对徐克说:”老徐,最后一次,第七次,你爱要不要,你不要,你就另请高明”,还附上粗话,传真给他。这一次,徐克十分满意,也就有了那首词曲皆经典的《沧海一声笑》。
黄霑曾历数徐克之“罪状”,《笑傲江湖》是一桩,《黄飞鸿》是另一桩,据黄霑自己说,当时徐克给了他二十万包作《男儿当自强》,他请最好的二胡演奏家,一共花了二十五万八,亏本给徐克打工,不料徐克听了后,却说不够低音,找个破烂音乐合成器来,自己做个低音加进去,把黄霑气得想“掐死”徐克。

为了做好这首歌,黄霑也费了不少心思。《男儿当自强》改编自古曲《将军令》,改编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放在平常,黄霑写好一首歌只要三个小时,但是为了做好这首歌,他花了一两个月时间慢慢琢磨,听了二十多个不同版本的《将军令》,甚至寻找所有总谱,广求乐界友人一起找,最终才得以把流行多年的旧作品精简浓缩,将戏乐改编成流行乐,让现代的耳朵也爱听。
著名音乐人雷颂德也说过:“那时我还是小学生,觉得《将军令》很老套,但是听到《男儿当自强》却非常喜欢,让不喜欢《将军令》的小孩心甘情愿去买专辑听《男儿当自强》,这件事就很难做到。”
也有可能是《沧海一声笑》和《男儿当自强》太过深入人心,不了解黄霑的人都以为他擅长的就是这种大开大合、豪气万丈的歌,如果真是这样,那也配不得才子之名。
黄霑是个全才,只要是黄霑出品,那么歌曲的意境一定与所配的影视作品相得益彰。徐克导演的《青蛇》场景时而妖异瑰丽,时而凄厉清冷,配上人性欲望与道德融合冲撞的主题,使电影配乐也成为了一个难题。徐克还要求黄霑写出具有禅意的曲调,这更是非一般人所能够完成的任务。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像柳丝像春风,伴着你过春天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放出心中一切狂热
抱一身春雨绵绵
——《流光飞舞》
黄霑的歌词没有用过任何生僻、华丽的字眼,但是却能营造出一种意境的美感。曲调歌词一出,便能让人联想到饰演白蛇的王祖贤在竹林中衣袂偏偏,蹙眉思念的场景。意境悠远又缠绵悱恻。

电影的另一首歌《莫呼洛迦》又与《流光飞舞》不同,“莫呼洛迦”是佛经中的蛇神,整个曲子充满异域情调,妖娆又勾魂,将青蛇魅惑的舞姿与眼神衬托的淋漓尽致。
人间路 快乐少年郎 在那崎岖 崎岖中看阳光 红尘里 快乐有多少方向 一丝丝像梦的风雨 路随人茫茫 丝丝像梦的风雨 路随人茫茫
——《倩女幽魂》
电影《倩女幽魂》的配乐也是由黄霑完成的。词曲一出,宁采臣的文弱书生形象便一下就涌入脑海。黄霑的词总是先声夺人且风格多变,但却又能做到在后面将听者往更引人入胜的方向引而不令其觉得乏味,听到最后还是会惊叹不已,其文学造诣和功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就像他多变的词曲风格一样,黄霑其人也亦庄亦谐,一方面饱读诗书、才气逼人,另一面却是嬉笑怒骂,江湖气十足,走逍遥派路线。
黄霑爱骂人是出了名的。和林燕妮分手时,黄霑很伤心,黄永玉听说了就跑去安慰,一进门便说:“失恋算什么呀,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
黄霑一听,火冒三丈,开口便骂:“放狗屁!失恋得都想上吊了,还有什么诗意?狗屁!”
黄霑发起火来连天王刘德华也骂,从刘德华试着写歌开始,黄霑就在专栏里大骂,连骂三年“没见过写得那么笨的作词人”。有一次,刘德华碰到黄霑,忍不住说:“霑伯,你不要那么用力骂我好吗?”黄霑拍着他的肩膀说:“不要放弃,人是会进步的。我骂你三年,你现在的作品,我听懂啦!”后来,刘德华写出了《冰雨》,黄霑很是肯定。

黄霑骂人,从来都是恨铁不成钢地骂,所以纵使他骂人无数,别人念得却都是他的好。黄霑去世了以后,众友人聊天才发现黄霑生前把他们骂了个遍。除了顾嘉辉,能骂的都骂了。
黄霑一直都活得至情至性,老年时也像个老顽童。他有一个癖好,一喝醉就喜欢三更半夜跑去友人家洗澡,去金庸家洗过不只一次,酒醒之后还拼命道歉。蔡澜也被他骚扰过无数次,为此他还欠了蔡澜一笔债。

黄霑去世后,蔡澜在整理杂物时,发现了很多黄霑写给他的欠条,上面写着“补午夜吵醒嫂夫人之过,特书新签单以示在欠蔡澜兄嫂拙作二首,即前后共欠四首。 ——欠曲人黄霑”。人已走了多年,欠的曲子也没有还上,也只能看着这些欠条怀念这个喜欢赖账的老顽童了。

黄霑自称“好色无胆,好酒无量,好财无能”,可他虽然游乐红尘,对生死之事却看得很淡。晚年他虽患上癌症,治疗过程不断掉发,黄霑索性剔光,拿“光头”当创意,邀请了麦嘉、罗家英做了一个新节目——《三个光头佬》。
也是在这种身体条件下,黄霑选择继续在港大攻读,并且在2003年成功拿到了博士学位。他的论文《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1949─1997)》,无人敢审,直接通过。
对粤语流行的发展与兴衰,这个宗师级的人物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他曾经提过,现在的香港乐坛在走下坡路,听众的年龄层越来越小,歌手只要长得好便可以了。他还为自己刻了一个方印,上书:不信人间尽耳聋。
可是霑叔啊,笑傲江湖曲犹未尽,你人却走了。

2004年11月24日,黄霑因肺癌恶化抢救无效于香港逝世,享年63岁。 自此之后,香港乐坛再也没出现过一个可以媲美黄霑的人。辉煌的时代随着他一起消逝了。现如今,已经有很多年轻人不知道黄霑,但是仍然有无数后来人想成为黄霑。
黄霑曾经在给张国荣的《明星》中写过:“当你见到天上星星,可会想起我;当你见到星河灿烂,求你在心中记住我”。霑叔已经走了十三年,这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已经算是一段漫长的岁月。虽然知道他不在意这些,但是还是想说,霑叔你可以不用求,你是传奇,是辉煌的塑造者,也是至情至性的江湖豪杰,爱你的人,会永远把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你。
本文首发于 新经典 旗下公众号 看见一个人 编辑 Ms Oh 图片来自网络
文章参考资料: 黄霑纪录片及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