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菜
儿时吃菜,全靠家里后院的那小块菜地,去镇上买菜,要么是来了客人,要么是过年过节时祭祀祖宗,我们活人不过是沾个光。
初入冬,降下一层霜后,青菜就耐吃了。不用放糖,炒起来自带甜味。冬天的青菜和春天的青菜不同,是一颗颗分开来栽的,所以长得极大,四五颗就可以炒一盘菜。通常都是爷爷在天彻底冷下来前把地给翻垦好,奶奶则驼着背一颗颗栽下去。江南的冬天绝对温度虽没有北方低,但北方人要来了江南往往会被冻得“哇哇”乱叫,这时地里能长的也就是青菜了。土豆和番芋是在地被冻得发白前就要挖出来的,也许是江南土地太湿,或者家里的菜园临河的缘故,种出来的土豆和番芋都是小不点,土豆也就是比乒乓球略大些,番芋更多的则是一长条纺锤形,难得有个头大的,我和爷爷都要开心半天,另外给收拾起来,蒸饭上吃。不多的土豆大都拿来烧红烧肉了,番芋则是零食。烧饭的时候,往灶台的炉膛里扔一个,埋在灰底下,饭后再刨出来时,外皮已经是黑乎乎的一层硬壳子了,一扒开香气里自带着甜味。
最冷的天气是一夜之间到来的,早上醒来泥地都冻得发白了,也就是腌咸肉的时候到了。一般每家人家都会买上一整个猪后腿,稍微洗干净后就用盐腌上。儿时我曾被父亲骗过一次,盐咸肉要用盐不停地在猪后腿上揉搓,不一会儿双手就火辣辣地疼,不多几下我就撂了挑子溜之大吉了。不过吃咸肉我肯定是最积极的一个,每天都会在屋檐下盯着,一看到有油脂开始往下滴,就会大呼小叫,“咸肉成了!好吃咸肉了!”煮米饭时往饭上切几块一起蒸上,开锅时蒸锅米饭都会是香喷喷的。
开春的时候,田里的麦子开始疯长。江南都是吃米饭的,种麦子纯粹是为了在冬天不让田给荒了,打下来的麦子也都是卖给公家,所以种得很是马虎。春天的青菜也是种得很马虎,一把种子撒下去后就不管不顾了,一场春雨下去小白菜自己就会冒出来,到了清明时节,一不注意就开出了菜花。那些还没来得及开出的菜花就给摘了下来,乡里称之为“菜结”,也就是头上那段,连着一小段杆子,掐了炒菜,放点盐,满嘴都是鲜嫩的味道,标准春天的味道。
奶奶掐“菜结”手脚慢,我就成了主力,反正随手一掐就行,典型的欺软怕硬。不过奶奶是腌“菜结”的高手,采来的“菜结”会被放在一个大水缸里,一层“菜结”铺一层盐,最后盖上大木板,再用块石头压上。但什么时候好封装,全靠奶奶说了算,有时绿色的菜水已经出了大半缸子,但奶奶一尝味道就说了还不行,再等等,不到火候就封装的腌“菜结”是会发霉的。
初夏时开的第一罐“菜结”还是青绿色的,但用来炒毛豆、炒鸡蛋已是足够,而且还带着股子春天里的鲜嫩味道。越是往后,开出来的腌“菜结”越是发黄,味道也是变成了纯粹的咸味。不过这时候已经是大热天,胃口大坏,重口的东西反倒是受喜欢。再说了,这时候家中的后院已经是菜色满廊,长刀豆、毛豆、茄子、番茄、丝瓜、扁豆等等,也就不指望那点腌“菜结”来满足口舌之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