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
特此声明: 本文如有雷同,纯粹巧合 1992年春天,家家户户的收音机都传来香港女歌手陈慧娴的《飘雪》。句句歌声如同片片雪花传入整片华南大地,一时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首歌。 进入工厂的除了这份歌声,还有一批批面容清秀的职工,其中有好几个是中专毕业的。何杰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他刚从中专毕业,分配到这个在华南一线城市的工厂内。 因为他过分清秀的面容,荤素不齐的同事纷纷取笑他叫“姑娘”。每每大家叫他这个称号时,他的脸庞就会泛起两朵粉莲,只好低头小跑而过。 工厂内的单身男子都会被统一分派在男子单身宿舍内,一般两人一间。何杰新到工厂时,幸运地分到了一间,但是室友迟迟未出现,令他独享了数个月的清净。 但称号被人长久的叫唤时,便会失去本来的意思。逐渐,何杰也接受了“姑娘”这个花名,大家叫他时,他也不再低头小跑。 1992年七月,何杰从水房提着一壶热水回到宿舍门,发现绿色的木门大开着,有个人光裸着上身,坐在窗台上。他一身古铜色的肌肤与白皙的何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杰一时呆了,不知道怎么言语。恰好,隔壁宿舍的人过来了,是负责工会管宿舍的陈大姐。 “姑娘,这是你的新室友——陈俊升。”陈大姐快速交待两声之后就回家煮饭去。 “你好..”何杰主动向陈俊升打招呼。 陈俊升乌黑的眼珠子上下地打量着何杰,“呵”地一声从他喉头发出:“姑娘!”接着转身就离开了。 何杰和新室友的相处倒是相安无事,只不过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谈。陈俊升经常拿着随身听听磁带,也不知道他听的是什么。 单身汉的宿舍从来都是乱糟糟臭熏熏的充斥着各种臭汗味。何杰的房间一直都是个例外,他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五个姐姐,从小告诉他爱卫生讲卫生。 所以他每个清早在开工之前都会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陈俊升来了以后,他喜欢靠在窗前抽烟,那种淡淡的烟草味也只会轻轻地萦绕在室内。 何杰倒也不介意烟味,他很安静,这个室友也很安静。他从工会图书馆借回来一套《莎士比亚全集》,每晚都在灯下看,今晚他看到要被割肉的威尼斯商人。 陈俊升还没回来,何杰也不知道他轮什么班。正当他全程投入在书的内容时,宿舍的大门被打开,一身酒气的陈俊升提着酒瓶子冲了进来。 随着大门嘣地一声被打开,何杰愣住。他被陈俊升紧紧地拥入怀里,书掉了在地上,他想要推开陈俊升。只是他的脸这么地靠近,何杰感受到了来自他鼻腔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也似乎漏了两拍。那样乌黑的瞳孔,倒映着他自己的面庞。每一道呼吸都带着迷离的酒气,似乎何杰也醉了。 陈俊升半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狠狠吻了下去。何杰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只是他忘了推开他,他忘了自己的处境。心沉沦了,在深深的太平洋底。 那瓣唇那样的殷红那样的诱惑,他把内心所有的挣扎全部都抛开。他们纠缠着,就如同海底的海草,在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深处,肢体交缠,生生世世。 (2) 1993年 有什么一首歌能让人这么长时间地记住,《飘雪》霸占了收音机的每一个角落足足一年,仍然余音不绝。 何杰问陈俊升都在听什么。陈俊升把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里,两人一人一边,一起听着这首歌。 “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见到你。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像雪一样。”陈俊升温柔地说道。 “可是我没见过雪。”何杰说。 “我老家在很远的北方,一到冬天就会下起大雪。以后我带你回家看雪。好不好?” “可能吗?”何杰黯然地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陈俊升笃定地说道。 1993年的春节即将到来,工会组织职工举行联欢晚会,陈俊升原来弹得一手好吉他,有人推荐厂长的女儿梁英和他一起登台献唱《飘雪》。 “你都和人唱这首歌了。”何杰布满地说道,这是属于他们的歌。 “我没有唱,只是伴奏。我会和她保持距离的。” 说是这么说,越临近晚会,陈俊升回来的时间就越晚。何杰每日凭门而立,只到了夜很深很深才见到迟迟归来的陈俊升的背影。 “唱歌要练到这么晚吗?”何杰委屈地说道。 “领导们都很重视这次的演出,杰,我也不想这样。等过了这个以后,我带你回家看雪去好不好。” 他总是这么说,一直都在这么说。何杰的眼眶泛红了,可是只得忍。 工厂里纷纷扬扬着梁英和陈俊升是一对壁人,别人都来向何杰打听。 “小陈不错的啊,多才多艺的。和梁英天生一对啊。” “是吗?” “诶,你们一个宿舍的,有没有听小陈说过什么啊?” “说什么了?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我去打饭。”何杰连忙拿起饭盒冲进食堂。 他回到宿舍,见到陈俊升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吉他,噔噔噔的弦乐十分动听。他气从胸口来,把盛满饭菜的铝制饭盒摔倒墙角,抓起陈俊升的吉他狠狠地砸向凳子。 “你发什么疯!”陈俊升嚯地一声站起来,可是吉他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 何杰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拼着全身的力气嘶喊着:“我不准你弹!我不准你弹!” “发神经!” 响声之大足以震动整个楼层,隔壁的人都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 陈俊升捡起坏掉的吉他要夺门而去。 “你不准走!给我说清楚。”何杰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 看热闹的人见势态不对,想要拉开这两个人。 陈俊升一声不吭,冲出人群,只留下几乎歇斯底里的何杰。 那个晚上,陈俊升没有回来。何杰蜷缩在墙角,看着月光,隔壁房又在听电台,播的正是《飘雪》。 联欢晚会举办的十分成功,市里也来了领导,并且点名赞赏了梁英和陈俊升的表演。一时之间,他们成了厂里的神仙眷侣。 人人看着何杰,他变得越来越邋遢,头发油腻腻的,脸上的胡子也时常冒着青根儿,身上总有一股烧酒味。 渐渐地大家也不叫他姑娘,他变得和所有邋遢的单身汉一样不修边幅。那个曾经嫩得和青葱一样的小伙子似乎也从世上绝迹。 1994年 工厂里新建了一栋宿舍楼,每层有四个单元,一个单元两房一厅,只有以家庭为单位才能申请到。 人也在传陈俊升和梁英的喜事,又赶在春节之前他们请了工厂的人在酒楼办了喜事。新娘子娇俏和花儿一样,新郎俊俏地如同木棉般刚正不阿。 在这对壁人新婚的前一夜,陈俊升返回到曾经和何杰共处的宿舍。他告诉梁英自己回去处理点事。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夜里都隐隐约约地放着一首歌,那首叫做《飘雪》的歌。 黑暗之中,陈俊升告诉何杰:“每年的冬天我们一起去看雪。” 何杰点头,他剃去了胡子,把自己清洁得干干净净。第二天,何杰也出席了那场婚礼。据说新娘子要求播放《飘雪》作为全场的音乐,但是陈俊升说那不吉祥。 第二年,陈俊升何杰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他的父母高兴地从北方赶了过来。 第三年,何杰也成婚了,对象是他姐姐同学的妹妹。他比原来胖了,可是皮肤还是那么白嫩,连他的妻子都时常嫉妒他的皮肤。 第四年 第五年 ... 听说每一年,陈何两家都会在隆冬的时候去到陈俊升的老家,一起看雪。两家人的友谊越发的好。 2014年,陈俊升遭遇交通意外,此后半瘫在床,期间他老婆带着儿子出国。何杰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何杰妻子怨言甚大,后在一本日记当中发现了自己的丈夫多年以来和陈俊升的苟合。 一怒之下,携女出走。工厂里外沸沸扬扬,热闹非凡。 陈俊升赶何杰走,他说自己当年如此待何杰,不值得。 何杰只是笑笑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2016年,何杰带着陈俊升离开这个城市,搬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那是一个可以看到雪的地方。不需要等待漫长的夏天,那里的冬天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