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的艺术观丨从《女史箴图》谈起 ——如何做一个名垂千古的画家
从小就听老妈讲过《女史箴图》的故事。
妈妈痴迷绘画,用老爹的话说就是个“画疯子”。她随身不离写生本子,基本上是走到哪儿画到哪儿。我和姐姐耳濡目染,也渐渐地变成了小画痴,只要有纸的地方就画满小人。爸妈一上班,院门一锁只剩我俩,满屋子的纸笔颜色,就昏天黑地地画画。这些因缘都促成我们母女三人的“淑文皓月”组合,资质不高唯有勤奋补拙。
顾恺之老先生才华横溢,被世人称为“才绝”“画绝”“痴绝”。大家都是画画的,我们埋头爬坡,顾先生已在象牙塔顶,抬头仰慕先生的三绝,却不敢随便攀附,但就——“痴”字却深深吃进我家两代人的骨子里。

于丹的爷爷从小就带她“草长莺飞二月天”,我妈从小给我和姐姐讲《女史箴图》之类的美术史上的故事。这一是作为画家对于传世名作的敬重,另一方面,我想也是妈妈对顾恺之老先生“痴绝”的认同。
白云沧海,所谓世事都已淹没,看《女史箴图》顾氏原迹那是想也别想了。现存的两个摹本都已是国宝,一幅疑为南宋摹本,藏在北京故宫;另一幅为唐代摹本,存在大英博物馆。唐和晋离得近,或者更能忠实顾氏原迹水平,也被学界普遍认为是水平较上乘的一幅。大英博物馆藏的《女史箴图》算是可追溯的最早的绘画单品。
除了妈妈讲述中对顾氏密体线条的赞叹,我小时候记忆更深的却是图上所绘的故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冯媛当熊》片段中挡熊的冯婕妤都佩服不已。一个弱女子在众人做鸟兽散之时,挡在皇帝和大熊之间,看出来是对汉元帝的真爱啊!我不喜欢《女史箴图》的说教,却喜欢顾老先生描绘的真情。

顾恺之有画论传世,妈妈认为他的“迁想妙得”“以形写神”“传神阿睹”三个论断,几乎说尽人物画的精髓。妈妈在教我画的时候说;人物的三千神采,尽在眸子的一瞥之中。历史的烟云散尽,唐摹的《女史箴图》也已经是斑斑残迹。我没看到冯婕妤眸子里的神采,却感受到了她对于爱人的深情。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定不是道德而是本能在起作用。
生在画画的家庭,优势就是无意间的对话都是熏陶。妈妈对绘画的观点非常明确,最反对画人物千篇一律、万人一面。她告诉我们,每个人物的创作都是不同性格;一要了解其神韵;二要通过设定人物造型,反映人物身份及故事;三是精神的外放靠眼神。现在想来,老妈的谆谆教导,实际上一直暗含了顾长康的画论三法。
大英博物馆的《女史箴图》更有9段,每一段的故事与人物设定,都根据不同的内容,被赋予了各种动作。其稳定匀细的密体线条,呈现了沉静柔和的画面,体现了顾恺之绘画用线精细绵密、人物形神兼备的艺术特点。

斯人远去,余惠留芳。就像我妈所说,顾恺之的三句话几乎说完了人物画的精髓,也成了指导我绘画最简约、最朴实,也是最高的标准。所有的技法都是为了偶有“妙得”的表达,所有神采都在佳人独立的一瞥之中。《女史箴图》在之后被不断临摹,成了中国绘画艺术传承最可见的缘起,不只是顾氏出类拔萃的密体线条,也在于他光烛千古的思考。
顾恺之是如何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画家的呢?
自东晋之后,顾恺之成为中国绘画脉络源头的那颗启明星。从他开始,绘画不再是一项工匠的事情,不再是雕虫小技,而是一种职业。他把描绘事、物的灵魂作为艺术追求的目标,从而把绘画境界提到一个新的水平,使得绘画从形式到内容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顾氏提出了“以形写神”的理论基础。形是手段,神是目的。无形则神无处安放,形与神是相倚相助的一对概念。这就开始了由注重外形转向内心世界,由注重形似转向注重神韵。在技法上,他成功继承和发扬了密体画派。勾线如春蚕吐丝,连绵不断,形象刻画细致入微,这种画法一直在中国绘画史上占主要地位,影响到唐张萱、周昉,五代顾闳中,宋代范宽、郭熙,甚至明朝的仇英,直到文人画的出现。

东晋名相谢安说:“卿之画,自生人以来未有也。”这个在文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知识分子,如此夸赞实在是源于顾恺之开创中国绘画之功啊!顾恺之对绘画的理解远超越了他所出的时代。他认为,“手挥五弦”尽管是精细和难于掌握的,但比之“目送飞鸿”的神情刻画和内心活动的表达却要容易得多。就这一点而言,即使千年之后的当下,有几个画家能心领神会呢?

顾氏对人物的刻画,远在技法之上。他对眼睛的刻画,格外用心。《世说新语》中巧艺篇说:“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善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自此,传神阿堵成为人物画的精髓所在。我妈总是告诉我,看一幅人物画的成态,有几分风流,有几分不拘,给没有温度的宗教画添加了骨血,因此而有了人味。宗教画不仅仅供奉,同时要成为艺术品。
关于这点,我们深有体悟。我们创作的《罗汉图》,承袭并发展了这种宗教艺术,把罗汉的神性和寓意隐在人性中,这样更能在人们心中引起共鸣。供奉只是膜拜仰视,艺术才能洗涤心灵。在魏晋时期,顾老师用这幅“当代艺术”让世人大开脑洞。他没有想到,1600年后,21世纪的人们仍然紧抱着各种条条框框,一代又一代地重复着。

艺术史上并不乏如顾恺之般闪烁的星辰。西方有文艺复兴三杰,东方有张大千、齐白石,现代有赵无极、毕加索,等等,都头顶着光圈,被供奉在艺术的塔尖上,镌刻在各国美术史史册上。但是我想,集齐上述条件而成功的都是画曲星下凡,像我辈中人,如果达不到此等辉煌,那就退一步,利用自己先天优势再加上后天勤奋,全方位修习自身,日日不辍,终能在画界开创一片天地。对一个热爱艺术的画者来说,这样的生活幸福而充实,套用流行一时的甄嬛娘娘的话——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佛教绘画重在一个“净”字,只有“净”的境界才能产生真、善、美,让人们从佛教绘画艺术中体会到殊胜的清净与庄严!佛教重信仰、重修持,为罗汉造像,首先要画家放下自我,自觉地用生命去感悟、领受佛菩萨的境界。
对于罗汉画家做了个性化,人性化的艺术加工。让罗汉在庄严的法相中面带和谐与慈祥,在嘻戏玩耍中透露着佛菩萨的神圣与庄严。他们的言行既不拘小节又不伤大雅,他们自在的表情与衣着华丽的迦裟代表他们精神世界的富有。你看他们有的“旋力曲尺”降妖捉怪;有的凝思观想参禅悟道;有的彼此讲经说法教学相长;有的与万物生灵嘻戏对话禅语传情;更有的不畏艰险跋涉于山水之中、攀登于悬崖峭壁之上,用以隐喻人们要梦想成真就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