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战友
爸爸的战友刘叔叔去世了,在去往战地怀旧的路上。 今年刚好是入伍35周年,刘叔叔说劳苦了一辈子还是忘不了库尔勒的香梨,伊犁的棉花田,吐鲁番的马奶子,和罗布泊的满天黄沙。 其实我们一家人同刘叔叔2011年才同行去过一次新疆,那趟路程他总是骂骂咧咧,扣扣索索,大声喧哗,随地吐痰,总之我对他印象很不好,我妈看出我的不愉快,悄悄跟我说刘叔叔很不容易,晚辈要讲礼貌。 刘叔叔在部队是卡车司机,一直性格剽悍,据我爸讲,在新疆不管是沙土路还是戈壁滩,没有刘叔叔送不了的器材设备,一路风驰电掣但稳稳当当到核心区。待到转业因为无父辈的岗位可顶,也只有初中文化,于是分配到我们县上环卫所成了一名环卫工人。 后面娶妻生子,虽然每日风吹日晒也终于把家撑起了模样。小时候对棚户区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好多好玩的人挤挨着住在一起,大家会把做饭的锅架在公共走廊上,厕所并排分了好几个隔间,在里面洗澡会拉一个不透光的浴帘。刘叔叔家就住在里面,以前去玩刘姐姐会把我拉到一个小梳妆台上做作业,让大人们在门外打麻将不要太吵闹,大概因为刘姐姐学习很厉害,大人们都很疼爱她,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妈妈身体不太好。 我妈说,刘婶是三十来岁检查出白血病,二十多年因为每周三次的放疗化疗一直都病恹恹,没去上班,家务活也不太能做。我见她的次数不多,只记得一次聚餐她坐我旁边一直往我碗里夹菜,在刘叔叔四处敬酒喝的满脸通红的时候攥紧了桌布,但说起她女儿考上了县上的教师公招很争气时又笑开了连忙说“没有没有”。 爸爸的战友们经常聚会,前几天去新疆的两辆车出发时又专门聚了一次,席上刘叔叔开心极了,“我们环卫所终于转成事业编了,刚给老职工发了4万补贴”“回来我就要装修,住了一辈子破房子,终于可以住新房子了”“刘xx现在也结婚了,今年刚评上优秀教师,我算是放心了”……散会的时候我爸专门嘱咐刘叔叔,这么多年没碰车了,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没想到第二天凌晨就收到了交警队电话。甘肃境内刘叔叔驾车撞上了一笔马,受惊马冲撞了随后的大货车,大货车方向一偏正好压断了下车查看的刘叔叔的下肢,等一个多小时后救护车匆匆送到医院,宣告失血过多死亡。车祸大抵都类似幻灯片,切割出的是一个个现场,但还原不了当事人的心理。 死在一匹马下,对于驰骋过北疆各种荒蛮之地的司机好像是某种象征,用硬气撑过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可惜好多都还没等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