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态人形
（一）
我忽然从末班车的座位上醒来。
车子正经过幽长的隧道，旧黄的路灯十分刺眼，连续不断地，似乎没有尽头。
只剩下我一个乘客，而路还很遥远。
司机背对着我，看上去一动不动，制服的色泽使他的背影更像一尊雕像。
侧面的玻璃上有张十分陌生的脸，一张我从未见过的脸。
那张脸露出十分困惑的神情，空洞的瞳孔深陷于与隧道相融的黑眼圈里，嘴巴半开，像是要向我诉说着什么。
但玻璃上并没有我。
一定是还在做梦。
（二）
如果问那个时候我为什么会生气，答案或许藏在于她的头发。
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我，只感受到她的头发的存在。无可名状的情绪在虚无的空间中，找到了唯一的落脚点，于是全部依附在上面。
她的头发正蚕食着我。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回想起来的只有她的头发。
也许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头发相互触动所发出的“沙沙”声。
我也什么都没说。
即使什么都没说，大概我们都能知晓双方的意思。
（三）
一场阴雨过后，一个水人诞生了。
它从积水中渐渐浮起来，像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毫无生气地站了起来。
没有瞳孔的它四处张望，然而路人打着各色的伞，只留意脚下的积水，再加上水人本身是半透明状，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奇异生物的存在。
水人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溅起水花，打湿了路人们的衣角。它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行走着，穿梭在赶路的路人中。
瞬间，水人张开嘴巴，将一个路人吞噬了。
一把红色的雨伞被遗忘在马路中央，而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
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一场没有留下一滴鲜血的杀戮。
（四）
如果被刀子刺了，我会连同刀子本身一起将伤口包扎起来。
这当然只是一个比喻。
疼痛会一直存在，但感官会麻木，明明存在却会渐渐感觉不到。
明明想要遗忘却不想失去。
于是将刀子化为自身的存在。
将月亮刺破。
“昨天晚上肚子饿了，但是因为下着大雨，又不想叫外卖，打开冰箱才想起来食材都用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好煮了方便面。喂喂，你有在听吗？然后啊，我竟然被开水烫到手了，好倒霉啊，食指都起了好大的水泡呢，痛死我啦。“
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电话另一边的她的声音，我只能默默地回应道：“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