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II的细节与戏仿(二)
4.我是差人。我想做好人。
刘陈两位卧底挣扎了整整十年,到终极无间里,刘建明被死去的陈永仁折磨到精神分裂,被一句“对不起,我是警察。”诅咒到走火入魔,因为不管如何暴力倾向、吸毒、浪荡,陈永仁都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这句话,而刘建明,职位再高,破获再多的大案要案,他的底始终是黑的,始终带着黑社会的出身和原罪。他无法堂堂正正的面对陈永仁,明面上,他是威风凛凛的重案组督查,陈永仁是走街串巷不见天日的古惑仔,底子里,陈永仁是正,他是邪。但在精神世界里,刘陈两位合二为一,被“我想做好人”的执念折磨了一生一世。
因为与倪家的关系随着倪坤之死暴露,身家不够清白的陈永仁得知自己必须被警校退学,在叶校长面前流下眼泪。倪家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吃过倪家的饭,没穿过倪家的衣,丧母之后加入警校开始自己的人生,却要被倪家私生子的身份拖累。于是在黄志诚找到他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卧底计划,面对疑问,他坚定地回答“因为我想做好人。”因为倪家在他眼中是敌人,不是家人,年轻的陈永仁心中第一位的是正义,是要做个好人,证明别人是错的,他不是倪家人,警校不应该开除他,他是差人,他是个好警察。
相比陈永仁遭受的挫折,进入警校顺利毕业的刘建明更像个糊涂虫,与其说他追随韩琛,不如说是追随Mary姐。Mary是美丽的、成熟的、坚强的,同时也野心勃勃,在年轻的刘建明眼中,Mary一心一意扑在韩琛身上让他羡慕,Mary说“做女人很简单,只要自己男人好,怎么样都得。”让他嫉妒。Mary的爱只给了韩琛,这让刘建明从失望走到绝望。一旦离开了对Mary的爱,刘建明便感受到了韩琛对他的制肘,韩琛死在泰国的那一年里,想必刘建明是快活的,Mary死了,韩琛死了,知道他底的人都没了,从此便是他自己的人生,他的警察生涯干净了,不管初衷如何,他行错的路踏回了正途。第二部前半段里,年轻刘建明对做好人的执念并无终极无间里深重,除了出于对Mary的迷恋,更多时候的选择是出于自保和求生的需要,唯有到选择向倪家告密出卖Mary行踪导致其在机场被车撞死,刘建明彻底与过去青春懵懂的自己告了别。坐在车里的刘建明握住方向盘与Mary对视,眼神冷酷而失望,他终于不是那个任由Mary驱使的古惑仔小弟了,这一刻陈冠希用他自然而传神的表演将刘建明这个角色完成了从他向刘德华的进化,与时间发展在后的第一部和第三部里竭力掌握自己“做好人”命运的刘建明完成了衔接。
加入黑社会的陈永仁并未动摇自己的信念,他自己不承认是倪家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倪家人也并未接纳他,除了倪永孝。在几场倪家兄妹相亲相爱的戏里,陈永仁都是尴尬旁观的那一个。倪永孝用一点点的谈话和关怀拉拢着陈永仁,会直接的问他:是不是不想跟自己讲话,也会在全家合影的时候叫停,一定要陈永仁也加进来,会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开导劝诫对三叔发飙的陈永仁,会将自己的上岸计划对他和盘托出。陈永仁因为倪家,丧失了原本做警察的机会,因为当卧底,失去了女友May和女友腹中的孩子(后来证明孩子还是生下来了),他对倪家的恨本应该是长久的,然而却在倪永孝面对暗杀的一刻,本能地扑倒阿孝,为他挡下子弹。这一刻,陈永仁的心快过头脑,行动快过了思想,他是爱着阿孝的,以家人的方式。如果没有陆启昌之死,他的信念应该还会继续动摇,毕竟他知道了倪坤之死的始作俑者正是招募他的黄志诚,那是他混乱人生的开端,毕竟倪永孝如日中天,即将上岸,扶植他这个弟弟都快做到尖沙咀龙头了。陆启昌用他阴差阳错的烈火焚身让黄志诚重燃斗志,也让陈永仁重拾做警察的信念,在陆启昌的墓前,陈永仁完成了在小巴上被陆Sir噎到讲不出话的“你说你是警察,敬个礼来看看。”那是始终爱护他的师长,小巴上的陈永仁不甘而倔强的转过头,墓园里却难忍泪水。“我是警察。做个好人。”既是执念,亦是承诺,是对用手下卧底和自己的生命保护了陈永仁和黄志诚的陆长官的承诺。三部曲里,陈永仁一共敬过两次礼,一次是梁朝伟,敬给了灵车上的叶校长,一次是余文乐,敬给了墓园里的陆启昌和罗继贤。
5.各安天命
无间道一里除了两主两配四个男演员,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杜汶泽的傻强,疯疯癫癫的傻强有种大智若愚的傻人有傻福,时常语出惊人,傻傻的执着于义气。从1992年被学警陈永仁打得头破血流,到十年后死在卧底陈永仁面前,人憨命大的傻强便是那些倒在街头的底层古惑仔的缩影,被关监狱,连老爸死了都不能回家奔丧,也有过经历异国枪战全身而退的辉煌时刻,傻强执着地跟着老大韩琛,被戏耍也不记仇,只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做个头目带小弟,混来混去,最后收下的小弟是丧家犬一般的陈永仁。三部曲里的傻强一以贯之的好色、话多、傻大胆、讲义气又带着小人物的怂,他简单直白的人生与黑白混杂的陈永仁一开始便不同,所以当他趴在方向盘上血流如注,陈永仁挣扎着经历人生中的又一次告别,接着便和刘建明合作联手利用傻强的死做戏给韩琛看,你是黑社会,我是差人,各尽本分,各安天命。
“各安天命”这句话是倪永孝讲给罗继贤听的,彼时,陈永仁还染着小黄毛,游离在帮会权力中心的边缘,绰号是罗鸡的罗继贤已经来到倪家七年,高大冷酷,不言不语,不离倪永孝左右。初出场的罗鸡正陪同倪永孝纠缠快要哭出来的陈永仁,陆启昌见状大喝一声,“罗鸡,你干什么?”如果观众心细,此时应该会问,为什么陆启昌会冲着罗鸡发火而不是明显的主脑倪永孝,而罗鸡听闻竟也真的住手了,还向陆启昌投来了茫然的目光(长官你是不知道这小子的身世底细还是不知道倪坤死了?)。后来陆Sir向黄Sir透露他有个卧底已经跟了倪永孝七年了,你会好奇是谁呢,却绝难想到是那个面无表情埋头做事的罗鸡。张耀扬用他精彩的演技将罗鸡在阿孝身边不问原因忠心耿耿任凭驱使的打手兼保镖演绎得丝丝入扣,下车时会挡在阿孝身前,发生冲突时会下意识的上前,阿孝递来手枪,毫不犹豫地上膛开枪一枪一个,然后接着抽他的烟。从始至终,罗鸡没有一句台词,听到阿孝让身边的卧底站出来,他下意识的看向在他看来破绽百出的陈永仁,却被阿孝恶狠狠的盯住。此刻的罗鸡内心一定再次哭笑不得,能说什么呢?黄志诚才不是他的长官,他的长官是陆启昌,跟你老爹的死压根无关。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说到底,他是差人,身份败露,即便是被错认的的身份败露,任务失败,便只能接受命运。送罗鸡上路的一刻,也是阿孝命运的巅峰,他终于铲除了手下各怀异心的四个大佬,杀掉了韩琛夫妇报了杀父之仇,清除了身边的奸细,整垮了警队的死敌,这一刻的阿孝是无敌的,月盈则亏,这一刻没有被彻底掐灭的隐火也将最终将他焚烧。三叔在活埋文拯后靠在车边用口琴吹奏《友谊地久天长》,这支曲意外的与《被遗忘的时光》相对,恰好是没有被遗忘的过去时光,同路同行,最终各安天命,尘归尘,土归土,大家死后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