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仲秋
今年的中秋又难以回家,昨天下午和奶奶通电话,奶奶说她烧了二十几个菜,有琵琶鸭,葱烧鲫鱼,酒酿豆腐,糯米蒸鸡,还有些山狍鳖裙之类的野味,很得意的说我太没口福了。我奶奶烧制的野味其实不太好吃,这点是没人敢和她讲的,可能是烧的次数太少的缘故,最绝的是一道炒菜心,每次不管有多少,每一上桌就都要被抢光,猪油润出的菜心,满口的甘甜之味。
江西人其实可怜的很,在外很难吃到家乡菜,好像也没有特别注名为江西的菜馆,南昌以前的大饭店也多是挑了徽馆的招牌在经营,赣南赣北的吃食也差异极大,好像不存在江西菜这么个概念,这个长久困扰我的问题,我在唐鲁孙的《饮馔杂谈》中得到一个答案:
“其实江西东部跟闽浙毗邻,南部过了大庾就是广东,西部溯江而上,就是嗜辣的川湘,北部又跟以蒸菜出名的湖北接壤,江西省已经把中国东南半壁的饮馔,含英咀华,醵其精髓,又何必一定要有江西饭馆呢”
说的是很好听,不过细想也是有些道理的,南昌地方善制蒸菜汤食,特别是以柳溪米打底的粉蒸肉最为滑嫩可口,特别有名的炒菜也不过是三杯鸡和黎蒿炒腊肉了。婺源的粉蒸肉则改垫以新鲜的山笋,别具风味,婺源还有一道清蒸红鲤鱼,好啖之人不能错过。赣西的辣小炒也算不错,宜酒宜饭,还有特别好吃的炒米粉,一点豆豉一些青菜三两肉片,上小学时天天背着书包捧着饭盒边走边吃。在海禁未开之前地处赣南的赣州(古称虔州)是为华中华北通往广州的商贸必经之地,其声歌饮馔也可预想了,多客家菜馆,到现在赣州人还喜欢吃红焖肉,红焖肉是一道客家名菜,我奶奶年节会做的酿豆腐和鱼丸煲也属客家菜。这样一讲现在的江西人好像吃百家菜一样,人离乡贱,在外我会时常念起奶奶的手艺。
中秋几个没回家的朋友约在一起吃饭,朋友在上海松江有一处小农场,养了一些鱼种了一些蔬菜,周末我时常会过来蹭饭,没谁掌勺,都可以上来露两手,我炒了两样地道的江西菜,三杯鸡和“金板搭银桥”,三杯鸡是以猪油、酱油、甜酒酿各一杯,与净鸡同时用木炭火焖制而成,金板银桥其实就是豆干炒韭菜梗,再从菜园摘出一道清炒番薯叶。另几个朋友烹葱煎小黄鱼,啤酒鸭,鸡蛋苦瓜汤,猪油渣炒肉丁,外蒸16只大蟹,一坛咸亨太雕。羹定酒良,但见碧梧萧疏,流影在地,持螯把酒,大快朵颐,这一顿没顾上手机,差点也没顾上天上的月亮。
我喝的已有些醉,酒在身体里散着热气,朋友开车送我回家,从这里到市区会穿过一片较开阔的田野,皓月当空,开了窗慢慢开,看远处粉白的农家村落,一片片柿树林和几点孤灯。依稀记得蔡澜一篇中秋文章,讲月亮是个转播站,到了夕月,便通过时间空间把感情转播给太白、东坡、黄山谷以及你。看月的人变为月,被人看的月变为人,明慧上人的这句禅语读来更让人感怀,人世间多少的已失去和未得到都如此返作清辉了。奈何无岁不逢节,无境不逢人,记得多少便写下多少吧。
丁酉年八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