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和血

南方的雪着实罕见,即使有幸看到,也是积不起来的。北国干燥、严寒,曾经去过一次哈尔滨,那里的雪起码能淹没鞋帮,踏上去,“咔吱咔吱”的,非常好听。雪是纯白、无邪的,给世界带来创世纪的宁静,人类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赞叹它的美丽,而这么一种美好的事物总是能与犯罪谋杀联系在一起,所有的罪证都会被一场呼啸而过的飞雪给掩埋。
“在我的完美世界里有一片草地,风在树的枝头舞动,阴影如豹斑,在池塘水面摇曳,那树孤零零地矗立着,高大繁茂,将世界掩盖,终有一天我将依树干而憩,向温暖而不灼热的阳光普照下的村庄眺望,我会看着树叶颜色渐渐改变,由绿色到琥珀色,再到深红,最后会是片叶不存。但那树生命仍在,因为在这里,冬天永远不会到来。我所挚爱的一切就在此地,在这个摇篮里,我守护关于你的每一段记忆,我在这泥泞的现实世界中冻得冰冷,而你充满爱意的双眼遥不可及,我回到这里,闭上双眼,认识你已是无比完美,我心中充满慰藉。”这是电影《猎凶风河谷》开头女孩光着脚在雪地里拼命奔跑时的独白,在那一刻大雪彻底显露出其严酷惨烈的一面,之于生存,而非生活。在严寒的雪地里奔跑,寒气侵蚀入体,会使人的肺部呛血,随着淤血充斥整个肺部,你将感觉到整个世界变得绝对安静,你将与这片雪地融为一体。
如此严寒之地,往往人烟罕至,几个警察,一个FBI探员,一个当地的猎人,寻着大雪来临前的痕迹寻找凶手,与城市犯罪相比,线索更少,也难以得到外界的支援。这一点让我想到了阿加莎的《捕鼠器》,大雪、小岛——封闭的犯罪环境——《捕鼠器》和《无人生还》,一种在侦探小说中惯用的环境设定,将其中的人与外界隔开,制造出一种暂时与社会分离的状态,无法求助于人,无法得到更多的线索分析,所需要的只有冷静的分析和顽强的生存本能。
漫天雪地,给人一种纯白无暇之感,有宁静之美,但若长久身处其中,便会感到无穷的孤寂,情感无法宣泄,周遭没有车水马龙,没有躁动的音乐,唯一的声音就是走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冰封在皮肤之下沉寂的血脉逐渐汹涌,强奸、谋杀都变得理所当然。
哈尔滨是一座被冰雪尘封的城市,似乎寒冷的冰雪也减慢了这个城市流逝的时间,人走得慢一些,车也走得慢一些,似乎钟楼的钟也比其他城市更慢一些。这里有美丽的索菲亚大教堂,有精致漂亮的冰雕,让远道而来的南方人感受到异域的风情和对雪久别重逢的亲切。电影《白日焰火》让我第一次接触到在一个寂静寒冷的环境下,人人披着厚厚的大衣,穿着厚重的靴子,行动和语言都被风雪凝滞的悬疑故事。犯罪的声音似乎都被大雪吸收,足迹被随之而来的大雪掩盖,行人也因为严寒早早回到家里吹着温热的暖气,大雪成为了凶手最好的共犯。
但这样的情况往往出现于虚构小说中,现实世界里很难制造完美的犯罪情境,因为犯人无法推断出大雪来临的时间是否及时,其大小能否完全掩盖痕迹,这一切其实都是很难做到的,相关数据显示暴雪天气的犯罪率其实是降低的,但这无法熄灭小说家利用大雪来破坏线索进行构思的火焰,在大雪中侦探和凶手都无法展现矫健的身手,此时此刻他们只能进行智商的比拼,这就引出了一个奇妙的问题,提出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难,还是解决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难(出自《嫌疑人X的献身》)。《无证之罪》在这方面进行了比较深的努力,但我觉得这样的环境还能够诞生更加丰富精彩的故事。
雪似乎会将人无限拉拽到原始时期,暴力、肮脏的行为似乎在这样的环境变得理所当然,《冰血暴》、《八恶人》这样子的故事仔细琢磨琢磨,感觉只有在冰雪之地才会觉得十分和谐,如若放置于城市之中,便会觉得异常地格格不入,雪和血似乎自诞生之初便是不可分离的两件事物,沾满鲜血的雪地变得美艳,让一成不变的寂静大地有了一丝生机和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