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ter Call Xiaoliu

上周我陪小宇去见客户，他很紧张，理论上这应该是他第二次单独见客户，他还是不敢，以前他都是跟在上司后面，只要装作听得懂的样子，然后吃点客户提供的糕点就可以了。可是他的上司，来自安徽蚌埠的常女士在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搞到了一笔五百万的订单，为了让项目能更好地完成，常女士直接跑甲方公司去上班了。

临行前，常女士发表了一场热情洋溢的演讲，她说：“我们就要发财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座的各位都是公司初创人员，以后都是能发财的，哈哈哈哈哈。”“年薪百万，拿期权干股，住碧桂园的别墅，这些都不是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场演讲在众人的哈哈哈哈哈声中结束了，可是小宇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忧心忡忡地跟我讲他不想活了，我说：“你怎么了小宇？是年薪百万不够诱惑还是碧桂园的房子住着不舒服啊？”

小宇说：“刚才王总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谈一下下个月的方案。”

我问：“哪个王总？”

小宇说：“叫你刘总的那个。”

“不得了。”我下意识地说道。

工作半年，我至少认识了二十个王总，他们都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除了这个叫王强的男人。这个名字其实蛮普通的，我活了23年，至少认识了上百个叫王强的男人，他们中有的在北京做新媒体运营，有的贩毒被抓进去了，还有的上天了。那我感觉我刚认识的这个王强是其中最神秘的一个。

我和王强相识在李总的五十岁生日宴会上，李总是做四川火锅的，主打健康养生主题。他这个项目交到我手上时我就说我快去你妈的吧，火锅健康个jb。那个时候小宇拦住了我，他跟我讲，客户说什么都是对的。

然后我就给李总做了个方案，大概是吹了一下我们的火锅有多么的健康，用的都是进口橄榄油，矿泉水锅底，绝无任何添加剂，你所感受到的鲜味全部来自食材本身的美味。我们在南京郊区有一家养殖场，你吃到的小鸡小鸭小牛小猪都是当天早上现杀的，我们有二十辆冷链车，真正做到了从农场到餐桌全冷链运作。你要是不信就把我们的锅底喝掉吧！喝不死的！谁能喝完当场免单！

这个方案出来后效果非常好，很多人跑店里去喝锅底，没有一个人能喝下去的，除了王强。

王强出现在9月24日的午后，那天是李总50岁生日，他在小李火锅宴请宾朋给自己庆生。李总说：“今天谁能把我们这个健康锅底喝掉，我就在免单的基础上给你小李火锅10%的股份。”

即便这样还是没人能喝下去，我有点想自己喝了，理论上我小刘什么都吃得下，不然我也不会长到二百一十斤的。可是我们老板说过，做活动策划的要有职业道德，不能自己参与活动，给自己发奖品。以前就有一个叫汪大的员工，每次活动自己都参与，比如留言点赞送大礼包啊，然后把奖品发给自己。在一次“谁是勇者！户外极限大挑战！”的活动中，他被野生霸王龙吃掉了。那次奖品是河西的一栋房子，汪大走了一条只有自己知道的近路，一个月后人们在一堆排泄物里发现了汪大的手指。这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啊。

就在我下定决心不参与此次活动时，李总对我说：“小刘，你来试试嘛，给你股份。”听他这么说我立刻端起锅喝了起来，老实讲，真的喝不下去，有一股百事可乐的味道，垃圾百事可乐。初恋女友就是因为我不喜欢百事可乐而跟我分手的，狗日的百事。

除了让人恶心的百事可乐的味道，我还感受到一股精液的腥臭味。精液的味道一点也不好，14岁那年夏天的某一天，我躺在床上自慰，确切地说是背靠着墙，用枕头垫着，然后我射我嘴里去了。当时是觉得恶心的，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一阵浓浓的悲伤感。现在我能射多远呢？恐怕一厘米都没有，像老旧生锈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为此我咨询过我的朋友，苏州儿童医院的陈医师，陈医师说：“这是很正常的，不要担心，你要学会接受，毕竟你不是14岁了，你23岁了，拿着3000的月薪，朝九晚九，一周六天。”他捧着搪瓷茶杯，喝了口用枸杞泡的茶，继续说道，“你说23岁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没有。

“昨天我院来了个13岁的小男孩，他觉得自己的睾丸太大了，而且他每天都自慰，控制不住自己。我对他说，不要担心，这很正常，13岁呀，多么美好的年龄！”

“他肯定不懂我在说什么！等他到23岁时，每天加班，回家倒头就睡，是的，在我今天要不要撸的纠结中入睡。那个时候他若回想起这段往事，肯定会为他的想法感到羞愧的！”

说完陈医师开始哭泣，“朋友，你说我为什么要当医生呢？仿佛，我是一把可以给出宇宙终极答案的万能钥匙。上周我妈打了个电话给我，说她把我爸鸡巴给割了，我请假回家，她居然哭着对我说，你爸已经两个月没碰我了！你给他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还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我爸坐在床上，捂着下体，那种情景我只在快手上见过，妻子歇斯底里，丈夫满脸操你妈。但是我爸还是对我说，儿子，不要担心，我都60岁了，没了就没了。看得出他已经失血过多，有点神志不清了。”

“我叫了救护车，然后对我妈说，这很正常，你得学会接受，我爸已经不是30岁了，他都60了，60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想报警，我爸说不要不要，我爱她，我理解她。啊！可怜的男人！不过报不报警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陈医师叹了口气，捧起他的搪瓷茶杯，上面写着“国营葡萄糖厂1994年纪念留念”，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陈医生指着杯子说：“我爸以前单位送的，很久以前了，后来那个厂倒闭了。这个杯子我一直在用，上大学时喜欢用这个泡面吃，现在用它来泡枸杞。”

“大学时泡面通宵打游戏，25岁以后泡枸杞加班，人生的不同状态嘛，你要学着接受，不要一有什么变化就大惊小怪的，我只是个医生啊，我能怎么办？23岁了！你他妈做个人吧！想想自己多久没做爱了！不要老是来烦一个医生！我只是个医生啊！我能怎么办！”

well，我上一次做爱应该是一年前的事情，那时我还没有工作，我每天就是吃饭睡觉打游戏，在DOTA2的2000分鱼塘徘徊，然后我在Steam上认识了一位来自宿迁在美国读书并且在上海有两套房子自称小镇女孩的酷女孩。她大概有3000分的样子，第一次见面她问我，小刘啊，我打了四年DOTA，每天都打，却一直是这个分段，你说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呢。我喝着可口可乐说，没有呀，有什么意义，活着也是这样的呀，你想想，过去四年你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间在18岁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以后的日子就是不断重复然后靠回忆活着罢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给她口，我很喜欢给女孩子口，这能给我安全感。当你把你的脑袋埋在女孩子两腿之间时，那种感觉就像躺在棉花地里吃喜之郎吸吸果冻。我不知道这个比喻是否恰当，只是，我真的好想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啊，子宫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那个酷女孩，在我给她口的时候，她问我，那是什么滋味呀，我说，大概是死老鼠的味道。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死老鼠是啥味道，我说，我不知道。她想给我口，我说还是不要了，真的有男人喜欢被口吗？软绵绵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老实讲，我觉得做爱，那一套交媾的动作，都没什么意思。我无法体会到快感，除了给女孩子口，啊，我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们在宾馆里躺了三天后，酷女孩说，小刘我得走了，我说不要离开我，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新裤子不是有首歌吗，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还是我会离开你来着。她跟我讲，人得学会接受自己的命运。已经不止一次有人这么跟我讲了。临走前她咬了下我的嘴唇，留下了很深的牙印，疼死我了，也许还种了草莓，我退房时，前台一直在笑我。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那该死的命运是什么东西呢？酷女孩会回到美国，继续她的学业，也许若干年后会回来继承资本家父亲的产业，也许会留在美国，也许会去欧洲，旅行，画画，拍电影。我不了解他们的生活，但我一个客户的儿子就是这样的，之前去谈方案，客户说，小刘我们十一去爱琴海，一起吗？我说不了不了。他儿子问我哪个大学毕业的，我哪个大学啊，徐州工程学院，听说过吗？我还没拿到学位证，我还需要再回去考一次试，这让我觉得，我还是个大学生呢。

所以，我的命运应该就是拿着3000的月薪，朝九晚九，一周六天，在某个秋天的午后，坐在小李火锅里，努力想喝下那该死的小李锅底，回想起了一些往事，然后我喝不下。

李总说：“小刘你他妈不行啊！”

李总那20岁的女朋友说：“小刘礼拜天不陪女朋友吗？”

李总说：“小刘你工资多少啊？”

李总那20岁的女朋友说：“我从来不跟90后的男孩子谈恋爱，他们好幼稚的。”

李总又说：“工资不高啊！你有没有打听一下别的公司都啥价格啊！”

小宇忙说：“都是一样的，我们工资算高的了。”

小刘我不想说话。

这种成功的中年男人脑子里大概都有一套对话的套路吧，我跟常女士来探店时，李总就问常女士，结婚了没有，一年能赚多少，不多啊，有没有打听过别的公司高管都什么价格。李总那20岁的女朋友那次说的是“你用的啥口红啊”。我们常女士不用口红，她一个月能挣一万块钱，她有两个孩子要养，她的母亲在住院，她丈夫是一个建筑工人，年初的时候死于一次安装事故，一块钢板从他头顶滑落，把他的脑袋削成了两半。

李总并没有继续这毫无意义的对话，他拿起了一把砍刀，他准备切蛋糕了。宾客们纷纷站了起来，举杯唱起了《生日快乐》。李总眼含热泪，“以前没人给我过生日的”，他用砍刀指着我说：“小刘啊，你还年轻，还有机会，我就跟你讲，卡里要是没个几百万，你就等着每年一个人过生日吧。”

他妈的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呢？这并不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要是从来没出生过该多好啊。我要是活到李总这种年纪，这种状态，我早他妈自杀了。他哪来的自信和勇气，去勾搭二十岁的小女孩，用他那中年男人的口水，去触碰年轻女孩的嘴唇。女孩子！多么美好的存在！我小刘已经不跟女孩子主动发生联系了，我没有资格！

我这丑陋、扭曲、恶心的爬虫，我应该向小宇学习，比如，在李总说完后他立马接过李总的话说，“李总您说的对！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小宇虽然不敢一个人见客户，但他总是能在适当的时间说出适当的话，说的时候可能手里还拿着客户提供的糕点，很像一只会说话的招财猫了。

噢，大家都喜欢小宇，没人喜欢小刘。相比之下，我小刘就像一只沉默不语的猪。

李总很开心，他面对着蛋糕，高高举起手中的砍刀，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刀落下的时刻。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阵寒风裹挟着落叶吹了进来。

他妈的门口居然出现了一个光头，一个没有头发的老男人，他长得像《风骚律师》里的迈克，不是《绝命毒师》里的迈克。

老迈克对着李总叫道：“我王强，回来了！”

然后他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口锅，一口气喝了下去，他举起那口锅给我们看，一滴不剩。这个活动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出现第一个胜利者了。

老王强拿着那口锅，缓缓向李总走来，“我的儿子！”老王强说道，“兑现你的承诺吧，南方的烈日腐蚀了我的皮肤，寒风吹散了我的灵魂，我活不长了！”

“你这排场很大嘛，这么多人，帮你过生日，噢，想想我们年轻的时候，谁会给我们过生日呢。”

“我为你感到骄傲，我的儿子！”

老王强一直在自言自语，并没有人回应他，李总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他的脑袋，他的手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欲砍而不砍，妈的我心里好急啊！好想吃蛋糕啊！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老王强终于走到李总背后了，他举起那口锅敲了敲，说：“咚咚咚，我的儿子，我已经走到你跟前了，快转过来让我看一看你。”

李总还是没有转过身，他说：“老人家，你走错地方了吧。”

老王强一脸的惊讶，“我是你的父亲，老王强啊。”

“也许你曾经是我的父亲。”李总说道，“在我二十出头的年纪，你是我街头的父亲，我下水道里的精神领袖，你教给了我许多，但现在，你不是我的父亲了，我也不是可怜的小李了。”

老王强扔掉了那口锅，他很无奈地说：“好吧，我的儿子，我知道了。”

然后他看了看我，对我说：“你就是刘总吧，你这个营销做得不错，有机会我们合作一下。”

不得了，被叫刘总了，感觉还不错，完了，我是个虚伪的中年男人了！刘总，这个称呼可比小刘让人舒服多了！

所以，当小宇说那个王总就是叫我刘总的老王强时，我决定跟着小宇去谈方案。一般我们会在星巴克谈方案，南京的土老板都喜欢在星巴克谈方案，其实星巴克并不是一个适合谈生意的地方，星巴克不适合做任何事情。老王强并没有把地点选在星巴克，他约我们在河西一家火锅店见面，那家店也叫小李火锅。

正是吃饭的时间，店里却没有几个客人，老王强正坐在厨房门口抽烟，他看见我了，他站了起来说：“刘总！”

我说：“王总！”

老王强又说了声：“刘总！”

我又回了句：“王总！”

老王强又他妈说了声：“刘总！”

我则又回了句：“王总！”

老王强说：“刘总，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

老王强真的是非常老了，人可能到了一个时期，每天都在衰老，比如昨天还在听摇滚，今天耳朵就聋了，昨天还在看电影，今天就他妈瞎了，昨天还在与情人缠绵，今天就阳痿不举了。我爷爷就是这样的，过年的时候他还知道我是他孙子呢，最近一次回家已经不认识我了，以为我是派出所的，要来抓他。可怜的老刘，他年轻时是个条子，现在天天担心条子来抓他。

我们走到老王强跟前，老王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我他妈听不大见了。”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说：“我走不动路了！”

不敢相信，眼前的老王强还是那个能咕噜咕噜喝下小李锅底的王强吗？

我说：“注意身体啊王总！”

老王强说：“没用的，活不长了。”

老实讲，我并不是一个很擅长与客户交流的人。我他妈只是个小编啊，我他妈只想做个小编啊，可是常女士跟我讲，你只想当个小编吗 ，你不想年薪百万住碧桂园的房子吗？于是她就把跟客户对接的工作交给了我，每次见客户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可是我们整个公司都是只想当小编的废物，我不见客户谁见呢。

曾经有个做电梯生意的客户上来就问我认不认识盼盼，我问哪个盼盼，他说你认识哪个盼盼，我说我认识91上的盼盼，客户说就是那个盼盼，“我最近天天跟她聊天，我发现这个女人不得了，我还拿不下她，但我觉得她对我有意思。”然后他就跟我聊了一个小时的盼盼，还说自己有盼盼的无码自拍，说这是只有他才有的，别人只能看有码的照片。说这话时，他满脸幸福的笑容，像在谈自己的未婚妻一样。

最后我们花了十分钟敲定了合作内容，妈的整个下午都被他浪费了！操他妈的盼盼跟我们的合作有个半毛钱关系吗？我告诉这位客户，我小刘是十几个女主播的会员，“我们之间永远只存在金钱换裸照这样的关系，别的你不要想了。”然后我给他看了我加入的盼盼会员福利群，这位客户当晚就跳楼自杀了，从18楼跳了下去。别人都以为他是安装电梯时发生的意外，其实不是的，这个男人，死于爱情。

我还见过一个养牛的客户，他非要我去他们农场住几天，我以为可以喝到最新鲜的牛奶，吃到最纯正的牛肉，但是这些都是不存在的。他妈的他居然是个素食主义者，养牛也不是为了卖，他说“我想建立一个属于牛的国家！”。他晚上不让我睡觉，非要拉着我去看小母牛生孩子，以及小公牛操小母牛。“在城市里你看不到这些吧！”他一脸的骄傲，仿佛自己在郊区创建了一个动物乌托邦。“明年你就能看到了！未来的世界肯定是属于牛的！”他望着远方，眼里写满了希望。

我本来想连夜逃离农场，可是该死的小宇跟我说，客户就是上帝，这一单不做好，以后我们不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于是我就给客户做了个如何称霸全世界的方案。我告诉他，我们要掌握整个世界，就必须占领美国，美国如果臣服了，别的国家就都不是问题了！

客户说：“你说的很对，可是我要如何占领美国呢！”

我指着北方说：“朋友，你带着你的牛，去西伯利亚，在最寒冷的时候越过白令海峡，去阿拉斯加，到了那里，你就成功一半了！”

客户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他眼含热泪，“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说罢，他就一把火烧掉了自己的农场，带着自己的牛，往北方去了。听说他们最远只到了徐州，连江苏省都没出，他和他的牛，在12月寒冷的黑夜里，被撞死在高速公路上。

那跟这些客户比起来，老王强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我们的会面前后只有短短二十分钟，一阵寒暄之后我问他：“王总，你联系我们公司想做什么呢？”

老王强说：“刘总，你的资本家父亲呢？”

我说：“王总，我没有资本家父亲啊。”

老王强摇摇头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资本家父亲的人都蛮惨的，一生下来只能以一颗脑子赤果果地面对这个世界。”

“但是，我们之后所得到的，都是我们自己用双手挣来的，非常非常了不起。”

我说：“王总，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老王强大概是彻底聋了，他自顾自地说着，“我三十岁时，开了家火锅店，叫小李火锅。”

“那个时候的小李只有二十岁，我把他从家乡带出来，给他吃，给他穿，我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他那时候真年轻啊，在床上一晚上能做好几次，我爱他，我把什么都给他了，我的资产，我的爱，我的一切。”

“后来我们的火锅吃死人了，我知道是谁干的，我的情敌，隔壁老北京火锅的老板！他想夺走我的生意！夺走我的小李！我怎么能让他得逞呢！我想杀了他，我把他的脑袋按在他们家火锅里，然后我就被警察带走了，我的小李说，他会一直等我出来的。”

老王强大概是疯了吧，就跟我爷爷差不多，我说：“王总，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我还有事。”

老王强继续自顾自地说：“现在我出来了，小李他却装作不认识我了，不过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他现在是个资本家了，他手底下有十家火锅店啊，十家。我不怪他，只是，我要夺回我失去的一切，你能帮我吗？”

我说：“我当然帮不了你啦！”

小宇却捂住我的嘴说：“我们公司竭诚为您解决您的问题！”

妈的，该死的小宇，老王强说他想夺回他失去的一切，他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我要如何帮他夺回失去的东西呢？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失去的东西是回不来的，我们他妈的又不是活在电影里。

我对老王强说：“非常抱歉，我帮不了你王总。”

老王强讲：“你一定要帮我啊刘总。”

我又对老王强说：“注意身体啊王总。”

老王强又讲：“你一定要帮我啊刘总。”

我帮不了他，这场面可真让人心酸，我想到了我那痴呆的爷爷。我爷爷是我奶奶的第三任丈夫，他们并没有孩子，也就是说，我的爷爷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在他80岁那年，他突然说自己年轻时有过一个儿子，应该是困难时期，养不活的，被自己送人了。他非常非常想见到自己的儿子，这些年他一直很愧疚，自己一直在找，但是找不到，又不敢跟我们说，现在觉得自己要死了，还是说出来吧。

于是我们全家就去找，通过互联网我们居然找到了他的儿子。互联网不得了，真厉害，赞美互联网。

那时候我爷爷的儿子，已经是个有三个孩子要养的中年男人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儿子。他们来到我们的家乡，理论上也是他们的家乡才对。磕了几个头，流了几滴眼泪，拿了几万块钱，走了，从此了无音讯。

快十年过去了，我那痴呆的爷爷肯定早就忘了自己有个亲生儿子了吧，五年前他就不认识我爸了，最近他认不出我是他孙子，他的记忆在一点点消失，现在他只认识我奶奶一个人。不知道他儿子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亲生父亲，我们一度怀疑那不是他儿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失去的东西啊，即便找回来了，也会再次失去的，然后这次会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转身走后，老王强还是不断重复着帮一帮我吧，后来他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我在小李火锅店门口站了好长时间，那真是一家非常破败的火锅店，整个下午，我没见到一个顾客走进去。但是听人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家店生意非常好，“纯净水锅底，人工片肉，每天小李就站店门口切肉，围观的人特别多。”

最终我离开了那家破旧的小李火锅，几天后李总给我打了电话，说他父亲死了，希望我们去参加他父亲的葬礼。

我说还是不了吧，十一假期要来了，这段时间工作特别繁忙，客户都想在放假前把事情谈好。我接了一个新的单子，这位客户表面上是开奶茶店的，其实是做网盘生意的。你打DOTA2时，公频里的小广告就是他这样的人发的。

“我想规模化，现在出货量太小了，一天也就几百单，色情产业是一块大蛋糕，我们的未来一定是无限光明的。”

老实讲我不太想做这单生意，这他妈是不是违法的呀，李总你怎么看啊？

李总说：“年轻人嘛，要趁着年轻多努力，抓住机会，钱就那么多，你不赚钱，别人赚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而常女士则跟我说，小刘啊，勇敢一点，为什么我不花7000块招个经验丰富的人，而是花3000块招了小刘你，因为我对你给予了厚望啊，我相信不出三年你一定能够月薪百万住碧桂园的房子的！

诶呀，我快去你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