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生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准确的说，是农历的生日，农历的生日也只有母亲会记得住，也只有母亲会告诉我。我总是耍赖皮地说，我过阳历的吧，阳历的好记，内心其实是想着不放过在这一天固定的日子里向男朋友和朋友惯性讨要礼物和卖乖的机会。

农历的生日就像台风，突然前一天晚上说来就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农历的生日要到了，而蓄谋已久的讨要礼物，自然就落空了。

但是母亲执意要我过农历生日，我想，那好吧，从此农历生日就是我们二人的私人庆典。

今天一起床，母亲就坐在我的床边，抚摸我的小肚子，我起床抱她，亲吻她，无意间清晰地瞥见了她刚染不久却又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的白头发，一下子温暖的画面又顿时苍白了许多。

我呢，依然处于一种早晨的压抑状态中。如往常一般，是伴随着心跳声起床的。

我们一起去吃了我最爱的寿司，母亲是不爱吃寿司的，因为她知道我特别爱吃，所以装作也特别爱想吃的样子。

我当然也希望表现出我一整天都很开心，并且不想让她为难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二，万岁寿司半价，她最喜欢吃榴莲，榴莲寿司她应该会喜欢的。于是也顺水推舟去吃了寿司。

吃着，母亲问我，需要订蛋糕吗，我说，不用，蛋糕会发胖。吃完回家睡觉吧，我们温柔地说话。一定要在今日心怀感激，心怀美好的心态，于是在一顿寿司中结束了。

农历生日，于是便悄悄在我心中形成了一个定义：即对母亲无比温柔的一日。

但是再往深处想，现在提到生日，我便提不起精神来庆祝。不知道生日是好事还是坏事，或者说不能用好坏来定义，那是一种宿命的绝对感，我的灵魂从此漂浮在这个世界，孤独而盲目地寻找一个扎根的落脚点。这种感觉从小就开始有，感觉身边一切都是如此虚无飘荡，得失之间，并未想过占有的意义，从此成了一个加缪“局外人”式的人，不关心粮食和蔬菜，不真正地关心一切。所以，注定了这一切的这个日子，我内心诚然惶恐，不知如何心怀感激地面对。

母亲陪着我在阳光下行走，于是我问母亲，我说，坦白说，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对生活没有任何目的的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如何制造希望，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我自己都佩服我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今天这个日子，是只属于我们的日子，在今天，我们的关系是微妙的，因此，发出来这我自己都不敢面对，藏在我心里许久的声音。

出我意料之外地，母亲并没有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抚摸着我，说，她会陪我我一起走出抑郁，带我入佛门（她已经皈依），陪伴着我，直到我同她一样，要感到每一天都像是新生。

然后，她突然提起了我二岁时，她是如何自杀的经历。这段经历我也只有从外婆口中得知，老人家的回忆总是断断续续，我想只是略知一二，也不敢向母亲提起这件事。而母亲今天，史无前例地，非常详细地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给我。她讲到，两岁时的我是多么可爱，又是如何发现父亲在外面有别的女人。那一天，她在工作上受挫折，于是便开车去河边散心，回家却看见街边的房子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那是我们家的车。而这个点，父亲应该在上班。于是心中不安的母亲记下了门牌号码，如无其事地回家，继续做一个本分的家庭主妇。

第二天，她便多了个心眼，请了假，悄悄地跟踪父亲，直到看到了那个女人，才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于是就有了外婆口中得知的，把我开开心心地送去外婆家安顿，买给我几个娃娃，自己偷偷去到宾馆，吃下整瓶安眠药自杀未遂，被舅舅及时发现救起，从此落下胃病这一段。

我听着母亲述说她的故事，心里面有说不出的心痛。母亲却极其平淡，好像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很久的感觉。

“之后，我每次想要自杀，就会去翻你的照片，你小时候的，长大后的，所有的照片，然后仇恨的心情就会渐渐平静，每周来接你回家，虽然很累，但我每次都感觉到一种新生的力量。”她说。

也许我活着真的在拯救着某人，我想。那就好好活下去吧，漫长而勇敢地活着，等待某天的早晨，说不定就会感受到新生。

农历生日就这样在散步中悄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