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两位写作者意外离世
人死了,说什么都是多余。
最近发生两起意外离世事件,在社交网络的时间线上先后出现。一个是外外,南京的文艺人,一个是胡迁(又名胡波),据说是北电导演系毕业的才子。这两个人都算不上特别出名,也没见过面。外外之前还在豆瓣上互关,互相推荐过文章、留过言,我也曾认真地读过他写的文章,见识和文字在豆瓣是一流。胡迁是头一次听说,感觉他真的年轻,真是个才子。
很多人自发纪念、哀悼。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同样是爱好写字的人,悲伤和难过是正常的情绪,我很理解。
起初在朋友圈刚刚看到外外去世的消息,我很惊讶,曾转发消息求证。后来证实是事实后,我没有特别的情感波动。如果说有,只有一点点惋惜。惋惜外外这个有才情的人,没来得及写出特别好的作品,就惶然离世了。胡迁的死,也是一样。也许在内心里,我是个薄情的人。
回到2010年,我的偶像塞林格去世时,我的心情也是平静的。我本以为,我应该悲伤,应该难过,但都没有。甚至连惋惜的感情,似乎也为零。从15岁第一次读《麦田里的守望者》,后来又读了《九故事》等几个短篇集子,我一直认定塞林格是我的高峰。我关注他的消息,知道他隐居于世,但和我共同生存在这个地球,仅此而已。当他离去,我很平静;但他离去多年,我依然时不时地拿起他的书,每次重读都赞叹不已,有新的收获。
我以为,写作者之间的关系,应当如此。
但这不是说,我不畏惧死亡。正正相反,我害怕、恐惧、惊怖死亡。少年时,在死面前我是勇猛的,年龄越大之后,我越承认我多么怕死。有件事一直印象深刻。有年十一假期,我回家休假。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坪前晒着稻谷,风悠悠地吹着,我百无聊赖地在房前晃荡,看到邻居家的爷爷独自一人坐在屋前。他比我爷爷还小十几岁,但看着苍老很多,像是在一夜间老去的。我走向前,和他打招呼,挨着他坐下。他头发几乎掉光了,胡子全是白的,皮肤如同枯黑干燥的纸,手扶着一根拐杖,不住地抖动。我感到他在衰枯下去。
我忍不住问他:「你身体还好吗?」他嘴唇抖动着,努力地、真诚地告诉我:
「我要死了。」
一个月后,或许没到一个月,他果然死了。
后来每每想起这一幕,我的脊背都不由自主地抽紧。我当时就该看到,死亡就站在邻居家爷爷的头顶,那么耀眼、那么醒目,但我浑然不觉,还说了一些「你肯定会好的」安慰他的胡话。而他,患了绝症,自知治不好,浑浊的双眼望着风和日丽的秋天,向我坦然承认,他即将死去。
死亡就是如此恐怖。我怕死,不是我对死亡有什么深刻认识,而是在我眼里,死亡是生命的结束,仅此而已。越贪恋此生,越畏惧彼岸。我爱生,所以惧死。死后任何事,我都不关心,不在意。
我特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写作是个名利场。名利场很残酷,千军万马独木桥,一将功成万骨枯,高居金字塔之尖的人万众敬仰,财务自由;往下的人,不知多少默默无闻,写一辈子也就那样而已。但写作的人其实可以不必踏上这名利场,可以闲时余力写点东西自娱,也可以踏实地当个码字匠人,好好生活。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人的表达能力并不怎么样,码字匠人还是能养活自己的。假如你真的豪情壮志拦不住,非得踏上这个名利场,刀山火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那确实需要强大的心灵和神经。写作者之死,一定是被名利场逼的。
当我真正尝试写作后,又发现以前真是错大了。写作这个行当太广大了。它超越时间,不被空间束缚,写作者之间,根本没有竞争的关系。既然如此,写作根本不是名利场。如果名利场真的存在,它不在写作这个领域。
最难的事,无非一死。命都不要了,人就真的无所畏惧。但我不想做一个无所畏惧的人,我只想在这个艰难的世上努力地活着。
与你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