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

“准静止锋，冷暖气团相互对峙，在长江中下游地区会形成梅雨。” 左手食指微微弯曲，塞紧了耳机。 隐约雷鸣。 似乎可以嗅到桂花泥烂在雨里的味道，夹杂着衣袂黏在皮肤上的冰凉。 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不属于这里的香樟树在巨大的光幕下扭曲茂盛地生长。乌云从日光的脚踝一指一指向上移动，直到双臂环住胸膛。光影收缩成一个小小的空间。远远的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像是坐在不断收缩变形的树影下，蜷缩着。 周遭从嘈杂变得安静，从暧昧变得清冷。 睁开眼睛，伞骨被雨击打到弯曲。 椰子树摇摇晃晃摇头嘲笑着楼道口躲雨的人。 他丢掉了变形的雨伞，双手举在头顶弯腰向最近的建筑跑去。 “亲爱的，我变得拖沓。 像昨天的一个电话，明明没话说还硬撑到2点半。就是想听你的声音，没缘由的。 亲爱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几天假期，就当是我的礼物，以后，我不能这样陪你了。 不确定是否能做到，就先这样说了吧。 爱你。2011.7.31” “亲爱的，我们好久没有坐在楼下的长凳上聊天了。 有夕阳，有树叶，有风。 亲爱的，我好喜欢这种感觉。好喜欢。 亲爱的喜欢么？ 晚安~2011.8.4” “亲爱的，今天我们提前过七夕。 经受了波折，还是出来了。 两个傻子，花了半个上午坐公车去了很远的地方。 亲爱的说这会记一生。 没有那么夸张吧。但是真的很难忘。一起犯傻的日子总是那么美好的。 亲爱的，谢谢有你和我一起犯傻。 下午的ktv，只有两个人。 亲爱的唱歌唱到声哑。 你说原来是别人付钱，所以唱歌的时间不敢点英文歌，怕唱不好被说。 今天过瘾了。 看见亲爱的笑那么开心，我也很高兴。和我在一起能让亲爱的那么快乐，我很满足。 亲爱的，谢谢你把我拉到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享受现在和青春的世界。 不用为了以后的怎样怎样而抑制现在的自己。我知道我不会后悔。 不过是一辈子。 有你就够了。 亲爱的，路还很长很远，未来还需要更多的努力。请抓紧我的手。请不要消极。请不要放弃。请怀抱希望。 我会和你在一起。 直到末日。 爱你。2011.8.4” “你说她啊，好久没有联系了。我帮你想想。” “嗯……你帮我问问圆子啊，你俩谈恋爱那么多年，也是从高中到现在。她俩关系那么好……” 仿佛听到了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但明明窗外星光洒在夜空，有节奏的扭动。 他攥紧了手机，右手托在滚烫的额头上，似乎周围安静到只有心跳的声音。 “圆子，圆子……问你件事，诶……诶……电视声音关小点！圆子！诶诶！肥婆！问你件事……诶诶别打我……问你件正事，你还记得那个……” “好吧，知道了，麻烦你了，下次我回家咱们再聚。好好……一定的。说好了啊，到时候不准不带……好好，你忙你的吧。嗯嗯，有事再联系。嗯嗯，拜拜。” 手机从手上滑落，摔在地上跑了很远才停下来。 他努力在想着些什么，却只能闻到似乎若隐若现的桂花的味道。淡淡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明天要开学了。郁闷。 亲爱的说明天不上课。是真的就好了。 刚刚又吵架了。现在很呆。 亲爱的，我们都要相互包容。没有人可以一直那么温柔而无欲无求的，对吧？ 像是那些发疯一样的胡言乱语无理取闹也只是和最近最亲的人才可以做的出的。原来看过这种话，然后像傻子一样认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吵架，现在也不会那么想了。 不过这算吵架么？总有一方会软下来的是吵架么？真的不想把它定成一个这样的词。 困死了，要睡了。 明天见到亲爱的，应该还是笑着的，对吧。 亲爱的，晚安。 爱你。2011.8.7” “亲爱的，青春真美好。 今天粘了一天，就在家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做。然后时间就过去了。 亲爱的，是不是总要有一些很美的空白来填补生活呢？ 说来要追求什么，所谓理想，梦想或是更好的生活，万一有什么事还没追到就先say goodbye了，很悲哀吧。但是不努力的话又太颓废了。 要怎么办呢？ 好好学习好好学习，然后考大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混出来个人模狗样的再拼死拼活供几个孩子。复杂又枯燥。 还是不要想好了。 好好和亲爱的待在一起，过好每一天，慢慢向前走，就行了吧。 亲爱的，晚安。2011.8.8” “亲爱的，我们要努力啦！ 恩，高三来了，真的来了。 带着我的考的很差的成绩和我们的未来来了。 亲爱的，我突然激动了，像听见上战场前的战鼓一样的。 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拼尽了全力而结果就在眼前的感觉。 我们可以的，亲爱的。 只要努力，可以达到那些高度的。 从现在开始努力还不晚。每天总结自己的问题，总结学习方法。制定出计划。 亲爱的，我觉得前面有光明呢，加油加油~ 爱你~2011.8.9” “亲爱的，今天好热喔。 大太阳晒得我想哭。亲爱的对烤肠的兴趣已经转移到鸡腿上来，学校对面卖的那种炸的。天天要吃。 其实我很喜欢看亲爱的吃东西的样子，嘴巴两遍鼓起来两个小球。不过一定要是喜欢吃的东西，要么就很像拼命塞不是食物的东西，看起来很没享受感。 嘿嘿，亲爱的，我们以后要挣钱买吃的吖，有很多地方的好吃的我们都没吃过呢，好不好？~~ 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还要写作业，先到这吧。 爱你！~2011.8.15” “每天都一样的，上学放学。 亲爱的，学习很辛苦，但是有收获就是好的。 我想我是周末充电的机器，像今天这样的周五就是筋疲力尽了。 亲爱的，每天都一样想你。2011.9.9” “亲爱的，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洗澡的时候，我用热水把一只小蜘蛛烫死了。 我就那样把热水开到最大，然后看着它，从墙上一点点滑落到地板上，不动了，最后顺着水流进了下水道。 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杀人犯，一点点剥夺了它生存的权力。我这么大，它这么小，它一点错都没有，只是为了织一个网。 一定没有上帝，不然上帝怎么忍心看一个个生命，无辜的消失呢。 而人，是不是也会这样，遇到无法逆转的事，然后死亡。 所以心情很不好。 最近遇到倒霉的事，就当作惩罚好了。 睡觉，安。2011.9.15” “坏蛋亲爱的。 讨厌你周六晚上看电影不理我。讨厌讨厌讨厌。 大坏蛋 不和你玩了 总要有一天，我也使劲看电影，不理你。 哼。 不晚安了，坏蛋。2011.12.18” “亲爱的，今天没有和你一起回家，有没有想我？ 笨蛋，是不是手套口罩都戴齐了呢？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因为我还需要你的照顾呢。所以你要好好地哦。 我也会照顾自己，要不怎么欺负你呢~ 嘿嘿。 告诉你一个秘密。恩。我爱你。 特别爱。 爱的，天上的星星都眨眼睛了。 晚安。2011.12.20” “亲爱的，人家说，只要谈一次恋爱，就听懂了所有的情歌。 歌声里所有的细致，曲子里所有的转折，都像生活里的点滴，相似的地方残忍地可怕，悲伤的歌曲又总是比快乐多一分感同身受。 是不是还需要感谢你，带我经历一切的一切，感谢你一直领着我走，没有中断，没有失散。 那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吧。 我还想感受更多，那么贪婪。 爱你。2011.12.21” “亲爱的。 生活是不是真的很困难，父母活了那么久，还是拼命奔波，为了一点钱。教我好好学习，教我要买房子才能立足。 突然对未来充满恐惧，我们总能生活下去的对吧。去我们本不熟悉的地方，过我们慢慢熟悉的日子。 人们说年轻人天真，以为有爱有承诺就能满足的度过一辈子，其实还是会臣服于金钱，了解生活的不易。 我不愿那样。 我们一起逃离好么。2011.12.22” 他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年后的同学聚会上。 冬天的雨不知道称不称得上是雨，单薄的刺骨。 像是混入了更多的情绪，积蓄了一年，终于放声大哭。 于是特别的冷。 “是她啊？你们很熟么……诶，圆子圆子，我记得有一次浩子打电话给我我还问过你咧，诶诶……圆子别吃了，像一头猪一样……” 蓝衣男子搂着他，凑到他的耳边，“走，去说说话。” “亲爱的，下雨有你陪，就像晴天。 喜欢和你打同一把伞，就算肩膀淋湿了也没有关系。 说什么距离产生美，我才不信。那是葡萄党说的话。我不要和你有距离。 唔。怎么有点麻。 今天早点睡吧。 安。爱你。2012.2.15” “亲爱的，我今天背了好大的一把伞去学校，结果没有下雨，郁闷。 特别困，特别想你。 爱你。晚安。2012.2.16” “嗯？你是……”她仰起头望着他。 似乎可以嗅到桂花泥烂在雨里的味道，夹杂着衣袂黏在皮肤上的冰凉。他慌张地从包里翻出一个本子递到她面前。 “亲爱的，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你的生日了。 十八岁生日，你成年了。 我想你该在写文章，纪念逝去的少不更事和潇洒轻狂。 能陪你走过成年前的最后一段，我觉得很幸福，希望我的出现，也没有让你失望。 亲爱的，明天会有新的风送你出航。还有新的阳光。我愿你丢弃一切阴霾与妄想，总有实在与安稳握在手上。 亲爱的，我爱你，生日快乐。2012.3.17” “这不是我写给你的啊”她疑惑地看着他，右手把刘海拨在耳后。 “诶，诶，浩子。”蓝衣男子凑过来盯着他手上翻开的褐色封皮的本子，“这不是你自己的字迹么……” 窗外的雨缓缓的结成晶体，一片一片地飘进屋里。 他看到雪花在纸上化开，像是梅雨季里霉霉的空气。 2017.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