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鸡
Dust2的点位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B点一个狭窄的长通道,道旁边连着中路,可以随时换点。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1200美元,买一把微冲,——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把要涨到2350,——Rush过去,泼水打一波下包;倘肯多花300,便可以买一枚烟雾弹,或者闪光弹,做冲点道具了,如果出到4750,那就能买一把大狙,但这些顾客,多是白银莽夫,大抵没有这样经济。只有黄金四以上的,才踱进匪家面对中路的位置,要甲要狙,慢慢地带秀。我从十二岁起,便在匪家的枪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黄金大佬,就在后花园做点事罢。后花园的白银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P90从箱子里取出,看过箱子底里有地下水没有,又亲看将二西莫夫涂在枪上,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磨损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坤哥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卖枪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匪家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王大鸡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王大鸡是RushB而段位黄金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蜡黄脸色,推着一手圆头;自带一把破损不堪的格洛克水灵。段位虽然是黄金,可是只有一颗星,似乎十多年没有上,也没有掉。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ABeco,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王,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无复鸡人报晓筹”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王大鸡。王大鸡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王大鸡,你又来送枪啦!”他不回答,对店里说,“UMP全甲,要一颗烟雾弹。”便排出2500美元。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送了大狙了!”王大鸡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捡了队友的龙狙,飞起送。”王大鸡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保狙不能算送……保狙!……冲点翻盘的事,能算送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平台守包”,什么“save”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王大鸡原来也上过分,但终于没有上AK,又不会躺赢;于是愈打愈掉,弄到将要白银了。幸而封得一手好烟,便替人家封狙烟,混一局MVP。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容易膨胀。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烟闪雷火,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封烟的人也没有了。王大鸡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捡枪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打法却比别人都稳,就是从不无甲;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买个半甲,但不出一局,定然买头盔,从在MVP板上亮出王大鸡的名字。 王大鸡Rush完一个弹夹,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王大鸡,你当真翻过盘么?”王大鸡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AK也上不到呢?”王大鸡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bomb,defuse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王大鸡,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王大鸡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新手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Rush过B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Rush过B,……我便考你一考。A门封警家的烟,怎样封的?”我想,快递员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王大鸡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封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烟应该记着。将来RushB的时候,封支援要用。”我暗想我和RushB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RushB也从不丢烟丢闪,干拉;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A门里向A小道跳扔么?”王大鸡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中路烟有四种封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王大鸡刚打完点捡了队友的烟雾弹,想在B点封烟,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意大利的鸡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王大鸡。他便给面对它们按E,一只一下。鸡便跟着他,十分欢乐。点内响起了拆包的声音,王大鸡得了急,从裤裆里掏出格洛克水灵,弯腰下去说道,“不跟了,你们不跟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点,自己摇头说,“不跟不跟!Smile on face,fucking in heart.”于是这一群鸡都在枪声里飞散了。 王大鸡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局,大约是赛点前的两三局,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计分板,忽然说,“王大鸡长久没有来了。还没买甲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保枪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eco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送枪。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送连狙到警家里去了。压一条路的东西,送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连狙守B ,后来去冲,冲了好几局,再打被压死了经济。”“后来呢?”“后来压死了经济了。”“压死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苟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警翻盘之后,灭队是一天快比一天,看看将近赛点;我看匪方清一色三位数的经济,也只能买一点投掷物了。赛点的开局,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买把沙鹰。”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仔细四处一望,那王大鸡便在匪家靠B点的角落蹲着。他的KD由正变负,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防弹衣,护甲只有一,装备只有手枪和刀,不停地qqq切着玩;见了我,又说道,“买把沙鹰。”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王大鸡么?你还没补满全甲呢!”王大鸡很颓唐的低头答道,“这……下局再买罢。不听不听,无甲沙鹰。”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王大鸡,你又送了枪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送,怎么会压经济?”王大鸡低声说道,“失误,误,误……”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喷好漆,拿出去,放在他手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700美刀,放在我手里,见他余额为零,原来他已经没钱全甲了。不一会,他检查过枪,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蹦蹦跳跳往B点去了,还跳斜坡掉了2血。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王大鸡。到了队友全倒,也没从右上角看见他。我到比赛结束终于没有见——大约王大鸡还在保枪。
二〇一七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