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大师什么都能制作
只要调配发霉的参数,那么发出的就不是毫无用处的霉,而是可以为我所用的各类事物,他神气活现地说着,小胡子上沾了几粒料理上的芝麻,旁边的大屁股腥红女郎出神地看着颤动的它们,凑过去一粒粒舔了干净。
这个举动让人群颇为兴奋,几个前排记者激动地释放出一定当量的闪光,并千挑万选了女郎最为妩媚且霉大师也最为深不可测的一些相片发布在几种媒体的头条上,这迅速得到为数众多的蓬蓬笑闹,并叠起夹杂某些趣味及某些不满的评论高楼。
霉大师何时出现及因何出现早被人们淡忘,但他不断生长的那些霉菌,以新意不断的奇异造型在人群中不断激起层峦叠嶂的兴奋火花。那些巨大的异星蘑菇,仿佛跨越数个星系扑向众人的眼球;那些冷漠敌视但因此显得骄矜非凡的物种杂交体庄严屹立着,从不同角度刺激着他们的视网膜,让他们几乎是呐喊着流下热泪。当然,体面的k城人是不会真的表现得疯狂的,眼泪只是一种氛围,一种k城人衣服上的褶子,在外观上,他们只是飞快传阅着那些影像,对这个总是兴高采烈的小胡子男人投注起在这个运转飞快的城市中显得异乎寻常的巨大注意力。
多么奇妙的男人啊,男人们说,同时看一眼身边那些让他摇头的女人。
多么奇妙的男人啊,女人们说,同时看一眼身边那些让她皱眉的男人。
渐渐地,只要有霉大师在的现场必然人群拥挤,有霉大师在的频段必然收听高涨,有他的户外高墙、地铁站、公交站,也显得充满静态的喧哗。在这个从来不缺少乐声的城市里,霉大师仿佛一枚激烈音符,被衍生能力惊人的人群施以各类艺术形态,散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是的,只要能被公共艺术化,能被插进热点的插销,有什么能阻止k城人的想象力呢?霉菌们被小心搜集摆放,甚至再没有人认为它们还是一块霉菌,从前对霉菌的所有认知显然都已遭到损毁,k城的绅士们系着光滑的领带,对一件件霉菌艺术品进行煞有介事的点评,一些机敏的观点得到了人群会意的笑声,也有一些走进了死胡同的观点让人群哄然大笑,还有几位绅士开始就一些菌斑的细节进行起严肃辩论,这其中的佼佼者被邀请去了一些节目,并激起更为激烈的辩论余潮。不过这些都不能引起霉大师的兴趣,他显然只是一块接一块地生产霉菌,这从那些不断显得骇人、激烈、扭曲的霉菌形象上可以得知。
听说霉大师恋爱了,就是那位吃芝麻的猩红女郎。
人们激动而谨慎地窃窃私语,为这个神奇男人的浪漫事件激动不已。他们看着他的生产物,想着其中隐秘存在的爱情,男人们看着远方的旷野出神,女人们将更多时间用于郁郁寡欢,而孩子们奔跑着,霉大师照片做的尖尖小帽子正戴在他们的小脑袋上,他们的妈妈们,也细心地在他们的领口绣上了一些造型优美的霉大师抽象图样。如果仔细看,不同体面程度的孩子被渗入霉大师的微妙程度显然各有不同,有的渗入不事声张,有的泼辣浓烈,有的迷幻荼蘼如女士红唇……这些不同的程度,在那些黄昏时分的餐桌旁,被大人们的眼神细细品尝,小心咀嚼,交头接耳,并因此弥散出一种他们早就熟悉的味道。
早就熟悉,是的,无论是霉大师还是其他人,人们似乎早就知道,不管他们谈论什么,人群的波涛都会以相似形态奔涌,发言主导者总是那几个,不同句子们体现的思想也都具有本质上的恒定,而句子们在人群中激起的浪花图样,也几乎具有时序上的相似,观点们就像一只兵乓球,在人们之间弹射,球的弹跳性和抽射角度,显然就散发出同一堆人群便同一种的熟悉感。
是的,味道总归和他们本身相关,因此他们早就熟悉,而时间里的扩展,不过味道的堆叠,而堆叠,总让他们的眼纹和额纹加深,眼睛里的笑意、恐惧、无奈,也随之加深。是的,笑得多了,趣味会像茶叶久泡一样变淡,恐惧则随之滋长,而无奈,恐怕正和这两者相关。大概无论怎样,如果不是霉大师,也会是别的大师,而你隔壁的那些人,几乎总是那些人,这一点,你即便移动位置,也不会有本质上的变更,除非,你自己发生本质上的变更,而这恐怕比爱情的几率还要小吧。
有时候,尤其在一些新霉菌发布的时候,也会出现一些让他们觉得必须要抛掉的细碎迷茫。简直是玩笑,一个成熟的人,怎么能迷茫呢?那不啻是最大的罪恶。大概,迷茫后面,跟着是朝向于某个黑洞的无限坠落吧。
有什么,也不能有迷茫,他们说着,他们觉得着,他们甩甩脑袋,他们吃饭、睡觉、工作、观赏霉大师,在一种群体节奏中,谨防融化般吃一只冰激淋般吃着自己的时空份额,在一个小心翼翼将自己安放妥当的位置上,在一个左右隔壁反复确认妥当的位置上。
是的,必须确认妥当,这一点,让霉大师的毫不妥当显得更为吸引众人。
一个人怎么能发霉呢?发霉怎么能和美相关呢?他们一边不解着,一边被刺激出更大的热情追逐着霉大师的持续发霉。这后面的思索,将迅速被霉大师的作品击碎,没有人会愿意放弃这种视觉的狂欢,而去进行一些讨人厌的思考,用于思考的那些时间,显然用在如何变得更体面上,更为妥当。
在最新一条影像信息中,城市上空最昂贵的全息显示屏上,霉大师的新霉菌是一只“猩红女郎”,如果是铁杆粉丝,势必会追溯到数月前的那张相片,霉菌的五官,显然就是那位猩红女郎,只是,它凝固了女郎更为迷人的瞬间,在艺术性方面,丝毫不逊色于霉大师的其他制作,而那张相片上的女郎是只朝性感方向放大的。
这种新型霉菌引起了人群的窃窃私语,虽然,谁也不敢第一个表露不安,毕竟,霉大师的风行时间已让他在人群中成为了一个足够闪亮的符号。对这样一个符号,谁敢站在它的对立面呢?无论是“诋毁”,还是“出风头”,都是处事谨慎的k城人受不了的。于是,他们继续喝着他们那些制作考究的咖啡,在氤氲香气里,等待哪个冒失鬼第一个提出担忧。
冒失鬼在绅士的等待中很快出场了,那是猩红女郎的一位爱慕者。在最初的那个报道中,女郎的眼神让那个青年受到了驯服。
这个尤物的“被制造”显然让这个小伙子怒气沸腾。
这是撒旦的礼物。他愤怒地说,让自己年轻而饱满的声音,通过城市大脑支配下的扩音器,出现在现场互动群众的声波里。下一个被制造的,或许就是你。
下一个被制造的,或许就是你。
这个句子制造的思考余韵,游荡在咖啡的搅拌中,在绅士们的喉咙中打滚。依照思维惯性,他们会思考制造出一个自己这种事儿产生的后果是否有利体面。而当霉大师用看一只手工艺品的眼神看着那只被制作的尤物时,他们的面容有些不镇定了。
霉菌状态的“人”和真正的k城公民,有什么不同?一位绅士谨慎地问。
没有任何不同!霉大师还是那样得意洋洋,在他看来,这种制造是他那些疯狂想象的一种诗意栖息。游历过那样多的想象星球,制造过那样多的幻象结晶,这个温软的,给过他激烈刺激的尤物被精妙无朋地制造出,从霉菌科学的技艺上,那是多大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带来的多巴胺释放,简直让他的小胡子连芝麻也撑不住了。
于是他抱着他制作出的尤物,等待着人群的巨大掌声。
他什么都能制作。整个k城的人,仿佛才意识到这一点。
一位喝着咖啡的绅士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一枚造型优雅的褐色菌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