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卢比

1912~1955
南亚地区最著名的现代主义小说家之一,他的作品也给他带来了许多责难,其中包括五次淫秽材料的审判(在所有的案件中他都被判无罪)。他的小说在他去世后被南亚作家广泛引用,他写的边境故事帮助学生们了解了1947年印度和巴基斯坦分裂期间发生的暴行。他的故事发生在孟买,提供了另一种关于时间的观点——充满了低俗小说的特征,描绘了一个充满机会、能量、道德模糊的世界。他对口语化(和脏话)的唤起,以及经常突然出现的模棱两可的结论,可以被看作是对他经历的企图破坏统治着次大陆社会领域道德观念的动摇。
【可能是《孟买故事集》中的一篇,转译的原文中有两段可能有删节,还需要重新再找其他版本比对一下】
不是专职翻译,也不用这个赚钱,麻烦想找茬的人不要自讨没趣
她在小巷的拐角处和女孩们玩耍,她的母亲在恰里(一种分割出许多小房间并内有地板的大建筑物)里找她。萨丽塔的母亲请克里肖坐下来,从外面的茶园的男孩那点了一些混合咖啡的茶饮,然后在恰里的三层楼里四处找女儿,但谁知道萨丽塔跑到哪去了。她甚至到开放式厕所里去找,“嘿,萨丽塔?萨丽塔!”她希望——萨丽塔的痢疾已经好了(虽然她并没有吃药),其实这会儿不用世界上有谁来照顾她,她和其他女孩子正在街角小巷附近的垃圾堆里玩得一身劲。
萨丽塔的母亲非常担心。克里肖坐在里面,他宣布三个有钱人正在附近的大超市边自己的车里等着。但萨丽塔已经不见了。萨丽塔的母亲知道有车的有钱人们可不会每天都来,事实上这多亏了克里肖,要不是有他,哪会每个月还能有一两个客户来呢,有钱人永远不会来这种让克里肖也要皱起鼻子,到处是肮脏的邻居,散发着帕安的腐烂味(paan 火焰槟郎,一种在槟榔叶里裹入酸橙膏、小豆蔻、蜂蜜之类物品的食物)和燃烧着比迪烟的地方,有钱人怎么肯站在这样的地方呢?但是克里肖很聪明,所以他从来没有把那些人带到恰里来,而是让萨丽塔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带她出去。他对那些人说:“先生们,现在可不太容易了。警察监视着,他们已经抓了两百个女孩了。就连我也被带到法庭上受审,大家都得非常谨慎。”
萨丽塔的母亲非常生气。当她走到楼梯下的时候,拉姆·戴正坐在那里剪着烟叶。“你看到了萨丽塔吗?”萨丽塔的母亲问她。“我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找到她,非得她给揍得稀烂不可。她不是个小女孩了,还整天跟那些一无是处的男孩在一起。”
拉姆·戴继续剪着烟叶,没有回答,因为萨丽塔的母亲经常这样隔上三四天就来来回回地找萨丽塔,并重复这些话,在她一整天坐在楼梯旁,前面放着个篮子,给香烟上绑红白相间的绳子的时候。
除了这些抱怨以外,住在恰里的女人们还总是听到萨丽塔的妈妈说她打算怎么让萨丽塔嫁给一个体面男人,这样能让她学会些读写,或者市政府附近开了一所学校,她要送萨丽塔去,因为她的父亲是非常想让她知道如何读写的。然后她会深深地叹一口气,开始念叨在恰里住着的所有女人都已经听厌了的,关于她那已故的丈夫的故事。如果你问拉姆·戴,拉姆·戴会立刻就能告诉你,萨丽塔的父亲(他当时在铁路上工作)被上司咒骂时作出了什么反应,他怒气冲冲地说:“我是政府公务员,可不是你的奴隶。你少恐吓我。听清楚了,再侮辱我,我会打断你的下巴。”然后,萨丽塔父亲的上司走过来又当面侮辱了他一回,萨丽塔的父亲狠狠地揍了上司的脖子,以至于上司的帽子都掉到了地板上,还差点儿摔倒了。但上司并没有真的摔倒,这个大块头向前迈了一步,用穿着军队作战靴的脚对准萨丽塔父亲的肚子狠狠踹了上去,萨丽塔的父亲摔倒在铁轨附近,脾脏破裂,然后死了。政府审判了这名男子,命令他赔偿萨丽塔的母亲500卢比,但命运并不仁慈:萨丽塔的母亲沉迷赌博,在不到5个月的时间里就挥霍完所有的钱。
萨丽塔的母亲总是讲这个故事,但没有人认为这是真的。大楼里的人们并不同情她,也许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以至于没有时间去关心别人。他们没有朋友,大多数人只是白天睡觉,晚上赶去附近的工厂里工作。每个人都生活在彼此的远端,没有人对除自己以外的人感兴趣。
楼里的人都知道,萨丽塔的母亲强迫自己年幼的女儿做妓女,但因为他们懒得去管别人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在萨丽塔的母亲谎称自己的女儿是多么无辜时说点什么。有一天大清早,当图卡拉姆用水龙头骚扰萨丽塔时,萨丽塔的母亲对着图卡拉姆的老婆尖叫,“怎么不管管你那只肮脏的老鼠?我要对神明祈祷了,他总是盯着我的小女孩看。说真的,总有一天我要狠狠给他一巴掌,他是不会知道的,他要是想下地狱就正好,但如果他还想住在这里,他就得像点人样,懂了吗!
听了这话,图卡拉姆的妻子缠着腰布(dhoti 多蒂,印度的一种腰布,多为男子佩戴)眯眼冲出房间。“小心点,你这个老巫婆,你再敢说!”她说。“你的小天使跟酒店里的男孩调情,你以为大家都是瞎的啊,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个老是来你家的货色,为什么总是带着你的小萨丽塔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就凭你——你他妈的体面——开什么玩笑!滚!滚出去!”
图卡拉姆的妻子因为许多事情算是臭名昭著,可住在大楼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跟卖煤油的人关系非同一般,她如何在屋里关上门给他打电话。萨丽塔的母亲毫不客气地用恶毒的调子指出了这一点:“还有你的吉格罗,那个卖煤油的?你让他在你的房间里待两个小时就在闻他的煤油?“
然而,萨丽塔的母亲和图卡拉姆的妻子是不会生气太久的。某一天深夜,萨丽塔的母亲看见图卡拉姆的妻子跟某人耳厮鬓磨地甜言蜜语,第二天图卡拉姆的妻子从Pydhoni回来的时候,看到萨丽塔跟“绅士朋友”一起坐在汽车里,所以这两位很快就和好了,甚至又开始讨论一切。
* * *
“你在哪都没有看到萨丽塔,对吧?”萨丽塔的母亲问图卡拉姆的妻子。图卡拉姆的妻子用她的眯眯眼向小巷的拐角处望去。“她跟朋友在垃圾堆里玩。”然后她低声说:“就在一分钟前,克里肖上楼了,你看见他了吗?”
萨丽塔的母亲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刚让他坐下,但萨丽塔总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消失。她从来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懂,整天就想着玩。”她走向垃圾堆,当走到水泥小便池在萨丽塔面前时,萨丽塔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沮丧的表情。萨丽塔的母亲生气地抓住她的胳膊说:“回家去!你就知道玩玩玩,一无是处。”在他们回家的路上,她低声说:“克里肖一直在等着。他带了一个开车的有钱人来。听着。快跑,上楼去。穿上你那件蓝色乔其纱的纱丽。看,你的头发全乱了。快点,我来给你收拾头发。”
听到一个有钱有车的富翁来了,萨丽塔很高兴。她倒并不在乎那个男人,但她真的很喜欢坐汽车。当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疾驰而过的时候,风在她的脸上掠过,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股狂暴的旋风。
萨丽塔应该不到15岁,但她弄得自己像13岁一样。她讨厌花时间和女人在一起,不得不和她们交谈。她整天忙着和小女孩们玩毫无意义的游戏。比如,她喜欢在巷子的黑色柏油路上画粉笔线,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游戏上面,如果弯曲的线没画在什么地方,就像她的世界快完了一样。或者,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旧麻袋,花上几个小时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在人行道上旋转,把它放在人行道上,坐在上面。各种孩子气的游戏。
萨丽塔本就不算漂亮,也不好好打扮。由于孟买潮湿的气候,她的脸总是亮闪闪的,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就像奇克库水果的褐色皮,总是微微颤抖,在上唇上方,你还总是能看到三四颗闪烁的汗珠。然而她还是健康的,虽然住在一个肮脏的社区,但她的身体还是不错,事实上你可以说她体现了青春的模样。她个子矮小,胖乎乎的,但这种胖嘟嘟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更健康,当她冲到街上时,如果她的脏衣服飞起来,路过的男人就会看到她的小腿像光滑的柚木一样闪闪发亮。她皮肤上的毛孔像橙子似的,充满了汁液,如果用最轻微的力挤压,都会喷到你的眼睛里。她是那样的鲜活。
萨丽塔也有漂亮的手臂。虽然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上衣,但她的肩膀之美仍然很清楚。她的头发又长又厚,她的辫子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后背,总散发着椰子油的味道。萨丽塔不喜欢头发太长,因为辫子经常在她玩的时候给她制造麻烦,她尝试了很多方法来固定辫子。
萨丽塔完全没有烦恼,一天吃两顿饭,妈妈在家做了所有的活计。萨丽塔只用做两件事:每天早晨把水桶装满放进屋里,晚上给油灯里滴上一两滴油。这是她多年来严格遵守的惯例,所以每到晚上,她想都不用想,就可以伸出手去拿茶碟,取出一枚硬币,然后擎起灯去买油。
有时候,一个月有那么四五次,克里肖带着客人过来,男人们会带萨丽塔去旅馆或一些黑暗的地方,她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娱乐。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夜晚,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像克里肖这样的男人也必须去别的女孩家里,也许她以为所有的女孩都必须和有钱的男人一起,出去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或者去乔合海滩的湿沙上。不管什么事出现在她身上,那也一定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对吧?有一天,当克里肖带来一个普通的约翰时,萨丽塔对她的母亲说:“妈妈,圣诞老人已经够大了。把她打发走,好吗?这个人总是叫我鸡蛋,而圣诞老人真的很喜欢鸡蛋。”她母亲躲躲闪闪地回答:“好吧,好吧,一旦她妈妈从浦那回来,我就送她出去。”第二天,萨丽塔看到圣诞老人从露天厕所回来,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当你妈妈从浦那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萨丽塔说起晚上发生的事情,听起来像是一个美妙的梦“你要和我一起去沃里岛。圣诞老人比萨丽塔小两岁,听了萨丽塔的故事后,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她想听到更多的声音,于是她抓住萨丽塔的胳膊说:“来吧,我们到外面去。”他们从露天厕所附近下去,在那里,店主吉里诃利把脏兮兮的椰子从麻袋里拿出来晾干。他们在那里闲扯了好几个小时。(此段可能存在删节)
* * *
在一个用多蒂临时做的布帘后面,萨丽塔正穿戴她的蓝纱丽。乔其纱的材质让她起鸡皮疙瘩,想到即将到来的汽车旅行,她兴奋不已。她都不能停下来想想那个男人喜欢什么或者他们会去的地方,但她很快就变了,她希望车程不会这么短,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会站在这些酒店房间的门前,一旦约翰在房间里开始喝酒,她会开始感到幽闭恐怖:她讨厌那些令人窒息的房间,还有里面的两个铁床,她总是睡不好。(此段可能存在删节)
她抚平了纱丽,让克里肖看一眼,问道:“克里肖,我看起来怎么样?从后面看纱丽还可以吗?”没等回答,她就走到那个破木箱前,把日本粉和胭脂放上去。再把生锈的镜子靠在窗户的铁条上,弯下身去看自己的倒影,她在黝黑的脸颊上涂上粉色和紫色的胭脂。当她准备好时,就微笑着看着克里肖,等待他的认可,然后用口红随意地遮住嘴唇。效果是,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排灯节时(Divali排灯节,印度的重大宗教节日之一在玩具销售商店里出现在)商店里的泥娃娃。
萨丽塔的母亲进来了,很快把她的头发编好固定住,对她的女儿说:“看,我的小女孩,记住要像大人一样说话,人家说什么就照做。这个人很有钱,好吗?他甚至有车。”然后她转向克里肖,“快点,带她去吧,这个可怜的人!想想他已经等了多久!”
在购物商场外面,有一堵墙延伸到远处,墙上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不准撒尿。”在这个标志旁边,有一辆停着的黄色汽车,三个来自海得拉巴的年轻人坐在那里,每个人都用手帕捂着鼻子(他们曾把车挪开,但是这堵墙在路上绵延了很长一截,便尿的臊臭气也持续不散。)当司机看到克里肖时,他对朋友说:“嘿,他来了。克里肖…和…嘿,这个女孩小得很!伙计们,看!穿着蓝色纱丽的那个。”
当克里肖和萨丽塔来到车里的时候,后座上的两个人拿起了他们的帽子在中间给萨丽塔清理出一块地方。克里肖向前走,打开后座的门,很快把萨丽塔推进车里。然后,他关上门,对着方向盘后面的人说:“对不起,有点久。她去看朋友了。所以才……?”
年轻人转过身来看着萨丽塔,然后对他说:“不要紧,但,看……”他把头伸出窗外,低声对克里肖,“她不会大惊小怪吧,会吗?”
克里肖把手放在胸前。“先生,请相信我。”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两卢比递给克里肖。“去享受吧,”克里肖说着挥手道别,然后司机发动了汽车。
***
晚上5点,孟买的街道上挤满了车辆,汽车、电车、公共汽车,到处都是人。当她坐在两个人中间的时候,萨丽塔什么也没说。她夹紧双腿,把手放在膝盖上,有好几次想鼓起勇气说些什么,但又突然停了下来。她想告诉司机:“先生,请快点开,我都快要在这憋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什么:司机看着路,后座上沉默的男人焦急地思考,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地坐在一个年轻的女孩边上,一个属于他们的,不会使他们陷入任何麻烦的女孩。
司机已经在孟买住了两年,在白天和晚上,都会有像萨丽塔这样的女孩进入他的车里。他的黄色车里曾载过很多妓女,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他的两个朋友来自海德拉巴:沙哈布想要体验所有的大城市会提供的服务,因此,汽车的主人基法耶特通过克里肖“雇”了萨丽塔。基法耶特对他的第二个朋友安瓦尔说:“你知道,如果我们给你再弄来一个也没关系的。”但安瓦尔认为这是错误的,他没法同意。基法耶特从来没有见过萨丽塔,因为克里肖一直把她当作秘密,尽管她算是个新奇事物,但他对她还不感兴趣,因为他无法一边专心开车还仔细看她。
当他们离开城市进入郊区后,萨丽塔就复苏了。凉爽的风掠过疾驰的汽车,抚慰着她,她感到精神焕发,又充满活力。事实上,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她开始轻拍她的双脚,摆动起手臂,并来回转动着手指,张望沿途的树丛。
安瓦尔和沙哈布也放松下来,沙哈布觉得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他伸手搂住她的腰,突然,萨丽塔觉得有人在挠她。她跳了起来,扭动着转向安瓦尔,笑声穿过车窗穿出很远。沙哈布再次向萨丽塔伸出手,她笑得几乎不能呼吸,使安瓦尔不得不对着自己边上那扇车门,努力保持镇静。
沙哈布欣喜若狂,他对基法耶特说,“老天,她可真带劲!”然后,他使劲地捏了一下她的大腿,萨丽塔毫无缘由地,冲动起来拧了下安瓦尔的耳朵。每个人都大笑起来。基法耶特转动肩膀往后看,尽管他其实可以在后视镜里看到一切。他加快速度,试图跟上后排座位上的笑声。
萨丽塔想要出去,坐在汽车的引擎盖上那只铁制飞禽的标志旁。她倾身向前,沙哈布戳了她一下,萨丽塔用胳膊搂住了基法耶特的脖子,以保持她的平衡。没想到,基法耶特吻了她的手,萨丽塔全身体都激动起来,她跳到前排座位上,坐在基法耶特旁边,开始玩他的领带。“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我?我叫基法耶特,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10卢比给她。
钱分散了萨丽塔的注意力,她立刻忘记了基法耶特把钞票塞进她的胸罩时所说的话。她是一个无知而快乐的孩子。“你真是太好了,”她说。“你的领带也不错。”
萨丽塔的心情很好,使她喜欢起所看到的一切。她想要相信,即使是坏事也能被挽回,她希望汽车继续超速行驶,希望一切都能被卷进旋风当中。
突然,她想唱歌,她不再玩基法耶特的领带,唱到:“是你教我如何爱,唤醒我熟睡的心。”
唱完这首歌之后,萨丽塔突然转过身来对安瓦尔说:“你为什么这么安静?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唱点什么呢?”然后她跳回后座,手指穿过沙哈布的头发,对他说:“我们一起唱。”你记得迪维卡·兰尼唱的歌《我希望我能成为一只在森林里歌唱的鸟》吗?我真的很喜欢迪维卡·兰尼。“然后她把她的手放在一起,支起下巴,扑扇着睫毛开始讲故事,“阿沙克·库玛和迪维卡王妃站在一起,迪维卡王妃说:“我希望我是一只鸟儿,可以在森林里唱歌,接着阿沙克·库玛说……“突然,萨丽塔转而面向沙哈布,“独唱,可以吗?”
萨丽塔开始唱道:“我希望我能成为一只在森林里歌唱的小鸟。”接着沙哈布也粗声重复着歌词。
然后他们开始一起唱歌。基法耶特开始按喇叭来和这首歌的节奏,而萨丽塔则用手打着节拍紧随其后。萨丽塔的女声与沙哈布刺耳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还有号角的鸣叫,风的吹动,发动机的隆隆声——这一切听起来仿佛一场小型管弦乐队在演奏。
萨丽塔很高兴——沙哈布很高兴——基法耶特很高兴——看到他们都很高兴,安瓦尔也很高兴,但他因为太过拘谨而感到尴尬,手臂有一种刺痛的感觉,他被压抑的情绪也苏醒了:他放开嗓子,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准备好参加狂欢了。
唱歌的时候,萨丽塔从安瓦尔的头上取下帽子给自己戴上,然后又跳到前排座位上从后视镜里看自己。看到萨丽塔戴着他的帽子,安瓦尔就不记得他是否在车开动的时候就戴着它了,他惶惶不安。
萨丽塔拍了拍基法耶特的大腿,问道:“如果我穿上你的裤子和衬衫,再打上你的领带,我看起来会像一个体面的商人吗?”
但这番话让沙哈布感到不安,他摇着安瓦尔的胳膊,“天哪,你真是个白痴,居然把帽子给她!”安瓦尔把这些话牢记于心,并在一段时间内认为他是一个白痴。
“你叫什么名字?“基法耶特问萨丽塔道。
“我的名字?”萨丽塔拉开帽子的松紧带绑在下巴上。“萨丽塔”。
“萨丽塔,你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爆竹。”沙哈布说。
安瓦尔想说些什么,但萨丽塔开始大声唱着:“我要在爱的城市里建造我的房子,忘记世界上的其他地方!”
基法耶特和沙哈布感觉很好,但安瓦尔仍然无法控制他的神经。萨丽塔不停地唱,“我要在爱的城市里建造我的房子,忘记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她用尽呼吸的空气把最后一句唱得很长,长发在风中来回飘荡,看上去就像微风中弥漫着的浓浓烟雾。她是幸福的。
萨丽塔很高兴——沙哈布很高兴——基法耶特很高兴,安瓦尔又一次试着加入进来,但当这首歌结束时,大家都觉得好像是一场大雨突然停止了。
基法耶特要求萨丽塔再唱一首。
“对,再来一个,”沙哈伯鼓励她。“如果他们现在能听到我们的话!”
萨丽塔开始唱,“阿里来到我的院子里。我惊人的快乐!”听到这些歌词,基法耶特开始转向方向盘。然后蜿蜒的道路突然结束,他们发现自己在到了海边。太阳落山了,海面上的微风渐渐变冷。
基法耶特停下了车。萨丽塔走了出来,开始沿着海滩跑,基法耶特和沙哈布也加入了她的行列。她在广阔的海面上,在潮湿的沙地上奔跑,她想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想要消失在地平线上,融化在水里,飞得那么高,棕榈树在她的脚下;她想让沙地吸干脚上的水,……和……汽车,速度,空气中扇动的睫毛……她觉得自己仿佛也在流动。
来自海得拉巴的三个年轻人坐在湿漉漉的沙滩上,开始喝啤酒,萨丽塔从基法耶特那里拿了一瓶酒,说:“等等,让我给你倒。”
萨丽塔倒的太快了,啤酒的泡沫漫过玻璃杯的边缘,这让她非常高兴。她把手指伸进啤酒里,舔掉泡沫,但啤酒的苦味让她立刻噘起了嘴。基法耶特和沙哈布放声大笑,基法耶特必须往别的地方看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看到安瓦尔也在笑。
他们有六瓶啤酒——有些倒的太快,所以泡沫溢满了他们的杯子又消失在沙子里,还有一些被喝掉了。萨丽塔一直在唱歌,安瓦尔看着她的时候,觉得她就是啤酒做的。湿漉漉的海风让她黝黑的脸颊闪着光。她很高兴,现在安瓦尔也高兴起来。他希望海水变成啤酒,然后他就可以和萨丽塔一起潜水。萨丽塔拿起两个空瓶互相敲击,它们发出很大的叮当声,她突然大笑起来,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我们开车去兜风吧,”她建议基法耶特,他们把瓶子放在潮湿的沙滩上,冲向汽车坐上去。基法耶特启动了引擎,他们走了,很快风就冲过去了,萨丽塔的长发在她的头上流了下来。
他们开始唱歌,那辆车飞快地行驶在路上,而萨丽塔则不停地唱,她后座中间,安瓦尔在打瞌睡,沙哈布也是。她开始调皮地用手指穿过沙哈布的头发,但唯一的效果就是让他睡熟了。萨丽塔回过头去看安瓦尔,当她看到他还在睡觉的时候,她跳到前面的座位上,低声对基法耶特说:“我让你的朋友睡着了,现在轮到你了。”
基法耶特笑了,“那么谁来开车?”
“它会自己开的。”萨丽塔笑着回答。
他们俩交谈的时候都忘记了时间,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又回到了集市上,克里肖把萨丽塔领上车的地方。当他们开到工厂那面上头挂着“不准撒尿”的牌子的墙时,萨丽塔说:“好,停在这儿就行了。”
基法耶特停下了车,在他说或做任何事之前,萨丽塔就下车挥手告别,回家了。基法耶特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萨丽塔停下转过身来,回到车上,从胸罩里取出10卢比的纸币,扔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他吃了一惊,看了一眼钞票。“这是干嘛,萨丽塔 ?”
“这钱——为什么我该拿它?”她说着转身就走了。基法耶特盯着那张钞票看了看,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朋友们都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