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流岛的凶案现场
朋友们都知道,我和李先生是NZ的死忠粉。只要有假期,我们就恨不得瞬间移动过赤道。
这一次去奥克兰,我们没有再选择住在皇后大街边上,而是选择了郊区的德文波特。去年住在了城中央,尽管推开窗就是天空塔下的城市花园,但是依然感觉像是住在了北京的王府井又或者是天津的滨江道周边,有一种被坑了的傻愣游客感。
选择德文波特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它是离激流岛更近的码头。
80年代的诗人里,顾城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位。不单单是因为后来的婚变与凶案,而是害怕那种缺乏安全感的文本。人们常常赞美他的句子,却多数时候没有想过,那个想要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追逐光明的诗人,或许恰恰正是因为受困于黑夜和阴影。
但尽管如此,驻足奥克兰,不去看看激流岛,总觉得有些遗憾。
我们在Airbnb上定了Pierre夫妇家的小院,离海边只有不到一百步路程。Pierre夫妇是典型的NZ中产阶级,可爱,友善,乐于助人。大叔John在知道我们从惠灵顿一路开过来时,甚至提出让我们把车停在他家里,然后在早上上班前送我们去码头。在我们坚持不要麻烦他们时,还忧心忡忡的告诉我们码头非常不好停车。尽管我们在聊天时一再跟他宣传北京的恶劣空气和交通,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在北京生活的人对于停车难和堵车的忍受能力。傍晚当我们去码头吃饭考察时,发现他认为的挺远的车程其实只有10来分钟,而虽然码头的pool里确实停满了车,但不远的地方有大把的地方可以停车。于是回去谢绝了他的好意。


第二天,我们在itrip上定了11:00的轮渡准备出发去怀赫科岛,也就是驰名国内的激流岛。对于我们想要去的怀赫科岛上那桩驰名华人圈的凶杀案地址,当地人普遍都显然并不了解。Pierre夫妇热情的给我们介绍了waihiki的酒庄和好风景,我却无从说出口那里曾经住过一位中国诗人。
去北岛的时候,NZ已经逐渐开始进入了雨季。但是在奥克兰的那两天,风暴刚刚过去,初春的阳光温暖。我们在岸边喝了非常棒的源自NZ做法的flat white.海鸥站在桩上,孩子们在草地打闹,狗在沙滩里刨坑,对于味觉的美好记忆,让我在回国后很长时间,上班前都要在星巴克外带一杯馥芮白。
从德文波特去激流岛只有大约半个小时左右船程。一路的好天气,让李先生感叹顾城会选地方。当然这个判断在后来的回程被他自己完全否认,但在去程时,我们确实是满满的好心情。

下了轮渡,可以买10刀的全天候公交车通票。但是本来预计要租自行车的我猛然发现只有山地车的选择。适合白人的高度,对于我们这种小短腿根本够不着地。悻悻然只好选择公交车。但是由于没有提前做好攻略,岛上的公交线路比我想的多得多,第一次上错了线路。坐了两站只好下来换乘。
说到新西兰人的友善,通过公交其实也能看出来。有一站有一位老太太带着狗在等车,公交门开了之后,狗狗却一直不肯上车。公交车司机居然为此降低了车的高度,以方便老太太把狗拽上车来。
换乘的时候才发现,攻略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实在处处都是风景。我们换乘的公交站台,下坡1分钟,就是漂亮的沙滩和碧蓝色的海洋。美景不输给法国南岸的尼斯。


直到这个时候,我和李先生都满心的喜欢,坚持认为诗人不愧是诗人,选择的长居之地确实充满了性价比。
但在这个岛上的一切美好也从换乘下一辆能够抵达凶案现场的公交车之后戛然而止。
当我们抵达站台才发现,要去探访故居,还需要走将近半小时的山路。而那时候天气忽然就开始从阳光明媚变得乌云密布。但已经行至如此,只好继续向前。我们跟着一家毛利人从站台一直开始走。和不断变狭窄的山路一起变化的是越来越阴郁的天气。看着无人的荒山和杂草,只有偶尔才会出现的民居,李先生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判断:“这和我们中国农村的山里有什么区别啊?”从地图上看,房子在岛的偏中心的山上,并不再有海边的美景,也没有码头边的商业建筑和聚居的人群,旅行的疲惫在山路延伸中越来越浓烈。
但路还是要走,天气已经开始显现要下雨的节奏。我也开始忽然慢慢理解,住在这里可能的确是一个加剧悲剧的选择。拒绝学开车,拒绝学英语,拒绝社交的顾城,在这里离群索居,生活上他对谢烨的依赖可想而知。如果是精神本来就有一定的问题,这种地方一定会加剧病情。

当我们还没有走到124的路牌时,发现了顾城当年从中国带来的外地物种竹子在这里茂密的生长。对于这座在千万年前就从大陆分离的岛国来说,物种呈现出极大的单一性。即使是竹子这样的植物,也显得特别突兀。
为了维持新西兰的纯净,新西兰的海关案件是出了名的严格。我们不知道他当年是如何把这一物种带到这个国家。
终于抵达了凶案现场之后,一切却都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房子左侧不远的坡下,被当地村庄里的毛利人当成了垃圾处理站。而山上的树和杂草极其茂盛,曾经的路早就被淹没。左右邻里的房子统统都已经废弃,那情景不仅仅是荒凉和萧条,简直可以用阴森恐怖来形容。
李先生已经开始有跑了这么远居然看到这个的愤慨,他开始骂骂咧咧。我也早就没有了兴致。看到私人禁地的牌子时,背心更是忽然就一凉。这时候开始下起了密密的细雨。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骂骂咧咧得罪了魂魄,我们对视了一眼,疯了似的开始狂跑冲下山。
当我们混杂着雨水和汗水终于冲到荒凉路边的站台,公交车正好刚刚起步过站。我们简直是尖叫着在后面拍打着公交车请司机等等。幸好在人口稀少的NZ,人们对于彼此都有宽容的忍耐。尽管已经出站很远,司机还是停下来等我们跑上车。
奇怪的是,当我们终于坐上公交车远离那里。天气也开始逐渐好转。当我们终于路过countdown超市时,居然天空已经开始有放晴的迹象。
又急又怕又累又饿的我们一脸颓丧的回到了岛中心,慢慢出来的太阳总算把我们晒干。已经没有了逛酒庄的心情。于是在海边选了一家餐馆,傍晚的海鸥开始凄厉的叫,我们只能相坐无言。

回德文波特的轮渡上,早就没有了来时的心情。那一刻忽然特别思念中国,思念人来人去的拥挤街道,思念堵满了车的二环。

在敦煌的时候读海子,是上有青天倒影朗月,沙丘下有雪白的骨头和远方的德令哈。在怀赫科记起顾城,是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楼是灰色的,雨是灰色的,山下的太平洋没有风,山中泥土里的手成了骨骸。
与弗洛姆齐名的精神分析大师卡洛·霍尼曾经在《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病人》这样写,爱和对爱的病态需要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在于:在真正的爱中,爱的感受是最主要的;而在病态的爱中,最主要的感受乃是安全感的需要,爱的错觉不过是次要的感受罢了。在那场驰名中外的三角恋惨剧里,如果追寻因果背后,或许只能有此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