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迁作品分享会:我们喜欢听他说这些很丧的话

我一直期望捕获裂隙之光——胡迁作品分享会
时间:2017年11月4日14:00—17:00
地点:单向空间花家地店
主办方:当当阅读会 华文天下 单向空间
嘉宾:张悦然、绿妖、赵志明、苗洪
主持:唐娟(当当阅读会)
视频嘉宾
黄丽群(作家、评论人)
胡迁是一个很温和,话不大多的人,但是有时候会出现很有趣奇怪的幽默感,很有礼貌,个性很善良。他对世界有一种小孩子似的纯真的信仰,但他又是一个很有深度的人,很多时候是他的纯粹、他的深刻带给我启发。

走走(作家)
我是在2012年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胡波的长篇,写的非常阴暗阴冷,这个风格一直是胡波所有写作的主题,包括后来导致他死亡的,他所有的作品里面,少年身体里面有一种暴力,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去释放,他以为写作可以,可是都不够。去年9月份我在北京做活动的时候他骑摩托车过来,当时别人送我花儿,我没有办法抱上台,我说送给你吧,他就很开心,那个花在他房间里呆了一个多星期。他是非常温暖的人,我很难想象他用如此暴力的方式结束自己。今天我们看他的文字会觉得,在今天这个时代里面,他其实没有办法照料别人,他确实挖掘了自己,但是挖掘到某一个程度的时候只有把自己挖空,这是我对他所有作品的一个感受。

梁鸿(作家)
胡迁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家,虽然好像没有得到大众主流文学的认同,但他的小说里面一直有一个非常独特的气质,就是那样的荒诞与日常紧密的结合,就像我们读卡夫卡的变形记,我们往下阅读的时候并不觉得他的虚假,因为我们知道这个是真实的,是人主观世界的投射。在《牛蛙》中能够感受到主人公“我”内心始终的不满,包括他对世界的观察。我们看到女主人公和牛蛙结婚,他写的非常真实,你会觉得那个牛蛙真的存在,他既是我们日常见到的牛蛙,他又是一个结婚对象的牛蛙,非常的奇妙。我特别推荐《牛蛙》这部作品,包括他前期的那些短篇小说,我也为这样一个有才华的作家,这样早的去世感到特别遗憾。

现场嘉宾
唐娟:水鬼对胡迁的作品也有自己很深的见解,也给他写过很多东西,我们请水鬼来谈一下,我想先知道一下你是怎么认识胡迁的。

水鬼:我今年才认识他,因为我当时发了一篇小说出来,胡迁找到我,他私信我说小说写的真好,说我翻了你手写的诗。有一个人这样私信给我,我非常吃惊,我说你是写《大裂》的胡迁吗?我说我看过你的东西。他说你住哪?我说我住在哪,后来非常吃惊的发现,我们两个住的非常近,然后就出来喝酒,后来就一直喝酒聊小说、聊诗歌创作。
唐娟:你给胡迁《牛蛙》写过一篇书评,当时胡迁说这个才是书评,是他先跟你邀约还是你自己要写?
水鬼:那时候《牛蛙》出了试读本,他寄给我,那时候他刚从西宁见过贝拉塔尔导演回来,回来以后我们就聊《牛蛙》的小说,我说你这个小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是我也没有说要写一篇评论,当时我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事情,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事情,然后我随口一说,我说给你写书评吧,我从来不写评论。后来过了一个月,就写了这篇,因为这个小说里面有非常多好玩的东西,包括当时他的《爱在樱花盛开时》刚剪完的时候给我看,我说你这个作品里面有新生代作家里面从来没有看过的现代性,我觉得这个非常厉害,所以就想写一些东西。
唐娟:刚刚水鬼说导演贝拉塔尔,胡迁在7月份的时候,贝拉塔尔7月份来中国上海,胡迁跟他相处了几天,对胡迁来说那是非常幸福的几天。
水鬼:他生活中一些事情会发微信告诉我,有一件事情我印象很深,他对同样是写作者的悉心照顾非常难得,他去拍片的时候有一对姐弟,姐姐手上有残疾,结束的时候姐姐发邮件给他说也是写作的人,胡迁会把邮件发给我说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就是15岁的小孩还能怎么样。他说小孩这样写作特别不容易,他说我现在有一台电脑本来想寄给我妈妈的,我想把这台电脑寄给那个小女孩,看能不能帮到她,让她写的更方便一点。
唐娟:苗洪老师是华文天下出版总编辑,苗洪老师以前还是王小波的编辑,而且也是胡迁的一个发掘者,并且推动了《大裂》《牛蛙》的出版。请苗洪老师谈一下你对胡迁作品的印象。
苗洪:真正发觉胡迁是他们这些编辑。说到胡迁,发现胡迁的,首先他在台湾获奖,在大陆是王抗抗最早注意到他的作品,她原来也是我们编辑,当时我跟抗抗说,你做了这几年编辑以后可以去吹了,因为你真正发现了一个作家。

台湾的小说家张大春曾经说过,写小说的人无非做两件事情,一个是带入,一个是还原。带入是他把自己的东西带入到作品中,但同时也要还原,和作品有一个距离,要保持创造的那个世界的一个距离。这个代入、还原是小说家基本的东西,但是每个人的手法不一样,每个人的水平也有高下,有的人很笨拙,有的人很轻巧,有的人一眼可以看出手法,有的必须内行里手才能看出他的奥妙在哪里。我觉得胡迁的作品,任何一个读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的手法很漂亮,他做的很自如,这是胡迁很重要的一方面。真正现实的东西往往是变型的,而真正还原的语境往往是无情的。在这些方面用来形容胡迁的作品也是很合适的。咱们大家可以看一看《大裂》,看一看《牛蛙》开头的那部分,可能会有人同意我的这种看法。
唐娟:刚刚苗洪老师说到《大裂》和《牛蛙》,这两本书的编辑就在这里。我们先来问一下王抗抗、《大裂》的责编,我们先让抗抗说一下在《大裂》成书过程中的一些事情。
王抗抗:你一开始提到他当时得奖是《大裂》成书的原因,但其实胡波是很有意思的人,他当时说他这本书投稿投了二十多家出版社,没有人看那个稿子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只做了一个《大裂》的简介,个人简介写胡波电影学院毕业,拍摄了什么。我当时缺选题,邮箱里的投稿一般不看,但是那时候真的缺选题,我在一个特别闲的吃饭前的一小时打开了《大裂》。因为他的作品是有画面感和带入感,你读的时候是沉浸式的体验,看完之后,我吃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想,这个书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动静,这么流畅的一本小说。然后我去百度《大裂》,《大裂》在台湾拿过奖,我再百度,那个奖项所有的评委老师对他的作品评价很好。
但是我自己对这个判断,因为签这样一个作品非常冒险,当时胡波的微博粉丝大概有一百多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问苗老师能签吗?苗老师估计那两天也特别有时间,然后就把他的作品看了。因为苗老师是一个二十多年的编辑,他说上一次发现这种作者是九十年代发现石康《晃晃悠悠》的那个感觉,当时苗老师说的那个我还反应不过来,胡波就是这样出现在我们的选题会上。当时我把做给他的PPT拿给他看,他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可以说的地方。反正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唐娟:我说一个小小的细节,抗抗刚刚说到胡波。胡迁本人叫胡波,胡迁是他的笔名。他的微博一开始只有一百多粉丝,后来涨了不少,涨到一千多,但是这时候胡波自己干了一个事,他觉得涨的太多,他不太想,他把自己的名字给换了一下,改了更深奥的名字,以免让更多人找着他。所以现在你看到他的微博名字是他改过的名字。当然现在因为某些原因,又增加了不少。我有一次看到他和另外一个人微博的互动,提到这本书的时候,可能对方秀了这本书的封面,我就看到胡波自己在下面留言,当时看完我就乐了,胡波是这么留言的:“请注意,那五根线是铝的”,你可以感觉到他对这五根线非常骄傲,有五根线在封皮上,蓝颜色,他很喜欢。

唐娟:田静是《牛蛙》的责编,您来分享一下。
田静:抗抗之前离职的时候特别郑重其事的告诉我说胡老师的东西都交给你了,很郑重的交待我。胡老师每次到我们公司都是骑着自己的摩托,特别高,也很帅。《大裂》的时候我也帮抗抗看过稿子,特别有风格的一个作者。
《牛蛙》是抗抗5月份的时候交给我的,到6月份我们一起碰这本书,关于制作、营销,我才慢慢跟胡老师有更深的接触。
唐娟:《牛蛙》这本书的封面很特别,包括这层封皮。
田静:这个设计师也是《大裂》的设计师,胡迁本人也特别欣赏,那天已经很晚,大概十二点多,设计师把全封展开,包括正面和反面的设计发过来,我看到之后特别激动,我就发给胡迁,他自己也特别高兴,他也觉得是今年图书最酷炫的设计。然后我们两个碰里面的文案,我说你看看有没有想换的,那时候我们具体说道文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两点多,他跟我说等我回去再好好想一想,然后三点多钟他发给我文案,那时候我已经睡了,等到第二天12点多,他说咱们来工作吧。我们赶紧把这些东西调定,我说你现在方便吗?能到公司来一趟吗?他半个小时之后骑着摩托就到了公司,包括里面词的摆放设计,还有整个的顺序排列,都是我们那时候碰出来的。
还有里面的诗集,其实那个诗集也是特别意外,本来我们那天聊《牛蛙》,因为那时候是8月中旬,在聊后面的营销,那天下午聊完之后说晚上吃饭吧,然后就叫上王抗抗我们一起,当时已经吃完饭,在路边大家要各自散的时候聊起来,正好他那时候迷上诗歌的创作,说他自己写了大概几十首诗,想出诗集。我们想《牛蛙》的赠品还没有定,是不是先做一部分,当做试读,也看看大家的反馈。就是在路边吹着风,他抽着烟,然后把这个事定了,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特别嘉宾
唐娟:今天我们非常荣幸的请来三位优秀的作家,来谈一谈胡迁。请三位作家上台,张悦然、绿妖、赵志明。

绿妖:我也是在他出世后那天晚上连夜把《大裂》看完了,但如果早的话我可能不会看,因为太痛了,而且非常寒冷,就像裂,你的皮肤被刀凌迟割开的裂。黄丽群老师也说他这个书里有很多裂的意象,地球的裂隙,他书里有一句隐喻,万物都有裂隙,地球的裂隙下面就是洞穴,洞穴也是他书里经常说的意象,就像《大裂》在挖洞,或者有的是地下室。洞穴一方面是安全感,它给你一个原始的意象,但是另一方面什么人会在洞穴里常年生存?是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是多余的人,一些见不到阳光或者说见不得人的人,或者说他们的生活里没有办法去进入到有阳光的地方的人。
《牛蛙》这本书稍微浅一点的著作,《大裂》这本书更成熟,语言或意象的提炼,整个的表达度都非常成熟。而这个时间用了短短一年不到,《牛蛙》是15年,《大裂》是16年,当然《大裂》会有一个跨度。我觉得一个作家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质的飞跃,如果时间再长的话他的写作会是怎样,想到这里对一个写作者过早的陨落非常的痛惜。
唐娟:赵志明老师在《青年文学》杂志社做编辑,《青年文学》专门是发觉一些青年写作者的,我当时把胡迁推荐给赵志明,但他们并没有真正见过面。
赵志明:我见过胡迁一面,那天还在下雨,天气特别冷,而且我迟到了,我当时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其实非常明亮,当然死亡的这种沉痛感每个人挥之不去,但是我看到他躺在那边,我在想,胡迁算是幸运的,因为他解脱了。为什么这样想?因为对写作的人来说有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就是你到底想跟世界怎么样。
胡迁的小说已经很通彻的领悟到这一点,同情是没有意义的。有些时候同情是很廉价的,特别在小说里面,如果被同情打败的话,你的小说可能更流向于比较流俗的表面,但是有的时候小说要跟文艺气息打架。
唐娟:赵老师手里拿的这个《牛蛙》版本是试读本,在正式出版物出来之前出版社特地做了一批试读本分发给一些圈内的朋友,赵老师非常珍惜这本《牛蛙》。
赵志明:在胡迁的小说里面有这种不妥协的勇气跟决绝的心态,在他的小说里面都会体现。比如说裂痕,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身体内部或者我们跟世界之间怎么可能没有裂痕呢?但是这个裂痕,第一你是熟视无睹还是视若无睹,还是你有意的撕裂,你用手指伸进伤痕的窟窿里面撕扯?胡迁已经做到这一步。现代社会的各种病症这么迅猛,对于一个刚出现就已经风格特别明显的年轻写作者,这个社会怎么对待他,当然也会涉及到同情,但是我想撇开同情。
在这种情况下,胡迁应该怎么自处?卡夫卡说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爱,其实不是恨,但是那个爱表现的是身体内部向外的长毛,我们像刺猬一样浑身有这种长毛,像刺猬一样,我们遇到喜欢的对象就想拥抱,但是对面你喜欢的人也是锋刃对外的长毛,所以你们永远抱不到一起,你们想抱的越近越被刺的血淋淋。
胡迁的小说受卡夫卡的影响一定很大,这个小说里面有一个特别明显的例子,最惨的是牛蛙被杀的案件,最后慢慢接近真相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他说我像是被解剖的甲虫。甲虫的这个意象,最有名的是卡夫卡的甲虫。刚才那个责编,我觉得她很幸福,我也做过好多年出版,能够碰到这样的作者真是三生有幸。在他心里面萦绕了多年,或者他在心里面演义了多少遍的故事,再讲给你听,这时候故事的感染力或者带入感非常强。
张悦然:我一直特别质疑我坐在这里的合理性, 我很多时候会相信灵魂这种东西的存在,胡迁本人现在可能也能听到我们所有讲的话,所以我会觉得以他比较自尊又很傲慢的个性,当我们这些人坐在这里解读他作品的时候,他可能也会冷笑觉得我们也并没有懂得他,我们在滔滔不绝的讲《大裂》或者讲《牛蛙》的时候,可能他也觉得我们远远不是他心目中的那种知音。
即便如此还是简单讲讲我对《牛蛙》的一点理解。

在胡迁的作品当然存在着一望无际的绝望,我们发现从头到尾这个人物是没有强烈的欲望,他有很多电影学院的同学在这里,学电影的人写剧本的时候都会说主人公想要什么,但是我们在书里看不到他想要什么,他所做的后面所有行为,无论是找凶手还是怎么样,只是试图抓住一点点好像有意义的事情,或者说是让他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东西,但是都谈不上欲望。他是一个没有任何上扬、非常平稳往前进的小说,我觉得《牛蛙》结束在哪里都可以。在看后记的时候,我看到胡迁也会为小说结束在哪个地方而发愁,直到他做了那个梦,我认为非常精彩的部分。如果大家读这本书可以好好读小说最后关于冬天的那个梦,那个梦在后记里出现,显然是胡迁本人做过的梦,他把它移植到小说里面。
胡迁是一个在小说里面很坦诚的人,他在小说里面对自己的剖析或者袒露到了一种相当相当勇敢的地步,这个勇敢也是可以通过他最后选择离开的方式证明。他在后面的后记里面写到说,他在小说里面写的美好事物,写了很多他相信的美好的事物,但其实在我们看来并没有感觉到美好事物的存在。所以我觉得恐怕在他的世界里面,这已经是相对来说温和的、可以接受的程度吧。确实这是非常纯粹的作家,非常的极致,而且我也同意志明的看法,作为一个创作者,同为创作者,对于死亡这件事情可能多少都会觉得有更亲近的关系,所以对他的这种离开方式也有一种理解,是一个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唐娟:我记得胡迁在访问里面提到,《大裂》里面写的是一个很三流的小县城里面的专科学校的一群年轻人在里面混日子,这个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胡迁自己的生活经历,我记得有一段他是这样说的,他说这样一帮青年人,在这样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三流的地方,每天在打游戏混日子,这难道能叫青春吗?他不觉得这叫青春。其实这里面是非常复杂的东西,跟我们整个现在社会的生存状况极其有关系的。我们现代社会的很多病症,他是深有感触,并且这个东西在他身上也让他感受到非常重的重压,但是我们平常的人对这个有时候也是视而不见,可能我们也比较麻木,不会像他那样切腹的感觉到这种疼、这种绝望、失落和灰色。
赵志明:回到《牛蛙》这个文本本身,里面有两点很有意思,第一他的嘲讽无所不在,他用矛盾的表现方式达到他的一种愤怒、愤懑、嘲讽。还有一点,他还是蛮搞笑的。我记得有一个句子是“屁,他哪有两岁的女儿,他只有一个两岁的痔疮。”类似这样的表述很多,举手捏来。其中有一个细节是他奶奶去世有一个细节,他奶奶生了很多儿女,而在他奶奶年纪大的时候是被搬来搬去的,每个儿女轮流照顾几个月,所以他奶奶最后是在不停的搬来搬去中完成的。这里面有一段话我读一下,“我奶奶去世时住在一个院子改成的屋子,这个院子之前养过两头猪,后来加了房顶,她的而儿子让她住在这里,冬天的时候里面露风,她死的时候我伸出手靠近窗户还能接到缝隙里灌进来的风。”
绿妖:《牛蛙》还可以看到他受一些古典文学作家卡夫卡、加谬的影响,刚才说道托斯陀耶夫斯基,那也是写过地下室手记的人,也是对地下世界很有探索的作家。到了《大裂》,他把他阅读过的和他的经历融合在一起,做了第一次高温的提炼,几乎都是原创,没有任何作家的痕迹。

张悦然:《牛蛙》这本书,我觉得它是一本年轻人写的很出色的书,这个很重要,至少我自己是能够看得到它来自非常年轻的写作者,同时他又非常优秀,这两个元素加在一起是不容易的。因为有很多东西我们只能在年轻的写作者身上才可以读到,在《牛蛙》这本书里面我们可以读到,也未必有很多读者都是为所谓的情节所吸引的,当然情节非常离奇,有荒诞,包括和现实来回的穿梭都非常自如。但是更多的人其实是在读胡迁的一些看法,胡迁发表的一些对这个世界的观点,年轻作者会把自己很多的观点放在书里面。
唐娟:你的意思是年纪大一点的写作者不会直接放观点进来?
张悦然:我认为比较少,在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能够感觉到作为年轻人的时候和世界的不融洽,那种强烈的摩擦,那种摩擦的感觉还没有被年轻的人接纳或者被他容忍、被他看为是一个日常或者能够感觉到的中间状态,对他来说这个事情还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所以他要把这些观点说出来。其实不是所有的读者都能容忍一个作家在书里面表达那么多的观点,胡迁特别独特,也特别出色的地方是,我们喜欢听胡迁说这些话。我们喜欢听他说这些很丧的话,这些话并没有什么特别,说实话这些话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在胡迁这里听到的话,也不会是只能在他这里听到的话。但是听到这些话,好像我们也会有一种欣慰,觉得原来他也这么想,或者他好像看到了比我更黑暗的东西,我们也许还有一点点安慰或者是释然的感觉,他好像指出来的这个真相,这个没有粉饰过、没有美化过的真相,其实是我们早先就知道的。我觉得胡迁在这个书里面有很多自己声音的表达,这是一个很难令人忘记的声音,至少对我来说在读这些小说的时候,我并不是关心那些情节部分,我更关心的是胡迁的一次一次的表达。
《大裂》我没有完全读完,但是《大裂》里面有一篇我很喜欢,叫做《汽枪》,《汽枪》里面也是讲这样的故事,两个人去猎场狩猎,当时去打兔子,结果打到一个女孩,两个人就把这个女孩放到后备厢里面,觉得女孩大概死了。但是其中一个人,打死她的人很想知道这个女孩是干嘛的,而他的同伴认为并没有必要,但是这个人还是想知道她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就到附近的村子里面去找这个女孩的家人,最后找到的这个女孩的亲戚,发现这个女孩的父母都不在,这个女孩大概只有十几岁,发现这个亲戚长时间的在性侵犯这个女孩,并不把这个女孩当人看,所以这个女孩是在一种侮辱。结果他们把这个女孩从后备厢卸下来以后发现这个女孩并没有死,她的亲戚该说,没死你给我搁这吧,你们可以走了,没你们什么事了。这个打死她的人走了继续上路。这个故事看起来很平淡,但是里面潜藏很多很伤人的东西。这个打她的人在走的时候,他也清楚把这个女孩重新流到她的生活里,也许死亡还是一种解脱,但是重新归还到侮辱她的生活里面,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打伤她这个事情等于是双方的共谋秘密,我也帮你保密,你把她留在这里就可以了。所以当这个打伤她的男人走的时候,他也假装好像不知道所有事情一样。我觉得这是胡迁小说里面想表达的一种如何去面对这些侮辱或者这些伤害的事情,如何把它接受下来,把它变成生活的一部分,这是他会非常敏感的、比我们更多的感受到的东西。

后记
时长三小时的作品会,感谢所有嘉宾和读者的陪伴,
敬请原谅,本次微信稿因为发稿要求,做了大量的删节。
感谢腾讯直播,让3万名读者能在线分享这次作品解读会。
谨以此纪念才华横溢的胡迁,请记住这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