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百无一用”

将近二十年前，在一个美国朋友的客厅里，看到这幅书法条幅，突然心有所感，笑了一下。美国朋友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当然，“Art is totally useless", 我说。他微笑点头。
其实，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台湾朋友送给他的时候，必然也解释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问题是，写书法，书法本身就是艺术，用书法写个艺术百无一用，该是多大的自嘲啊。
艺术好像真是无用的。在中国，很多父母会坚决地反对孩子学艺术。在西方，很多华人父母会为了让孩子在简历上添上一笔而让他们学钢琴，但是如果孩子真想以钢琴为一生职志，父母又会丧心病狂地阻止。有的父母，当发现会弹钢琴对名校录取已经不起作用了，竟然要求已经产生真正兴趣的孩子停止---对这种父母，我实在想说一句：去你妈的，你们侮辱了一切。
有时想，或许艺术的确是过于奢侈的，因为在这条道路上，不是靠惯常意义上的努力，而是会看一种叫天分的，有点神秘的东西。我想，任何训练，只能保证一个人成为一个合格的艺术工作者，但在合格和杰出之间不仅隔着天分，个性，还隔着很多难以言传的感悟，经历，情感的混合。即使这些一个人都拥有了，也同样可能被全世界误解，因为全世界就是这样一个无聊的巨大存在。
学艺术的投入，付出和回报也难以去估计。坐在纽约街头来自中国大陆的靠给路人和游客画肖像的人，有几分为了艺术梦想而谋生，又有多少仅仅是为谋生而谋生，也许慢慢地就被生计吞没了。
艺术的本质是追求个性和卓越的，它鄙视平庸，因此，追求艺术的过程注定了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大师和经典。曾经听说，有的学画的人有机会到了欧洲，终日在著名的博物馆美术馆里徜徉，临摹，结果反而失去了自己，变得更加迷茫和无所适从。是的，在那些巨作的面前，你终其一生也可能只是个渺小的平庸者甚至失败者。
或者，因为这种超高的胃口，有人会变得异常肤浅而狂妄，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是，这种狂妄也并不能把狂妄者变杰出。
当然，艺术所提供的是一个有别于世俗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沉浸其中的人确实有孩童一般的赤子心性。我在今年夏天见到从小学画的父母朋友的孩子，就是这种感觉。不，她也不再是孩子了，但是仿佛生活在另一个时空里，仍然过着一种非常学生化的生活，画画，教画，学雕塑，读哲学，感悟电影，和并不喜欢的室友分住一个雇主提供的免费房间。在我这个已经含恨进入伪中产行列的人看来，简直是恍如隔世的美好。
然而我以前总爱跟她说，你要会做菜啊。我认为做菜不仅是世俗生活里的一种艺术，还能吃。
现实毕竟是现实。帝都的生活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可是帝都的诱惑也是无穷的。问题是，把艺术当成真正的职志，不功利地去追求的人，都注定走在了一条艰险的，冷暖自知的路上。非常可能，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只是进入了另一个利益链和名利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