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一）可怕的猫

黑猫

一、可怕的猫

八月初十，皇帝的车驾缓缓走向洛阳城。

前面高擎十二面大纛，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大纛之下是持弓执槊的“清游队”，负责驱散一切无关人等。

后面紧跟朝廷御史大夫、各部尚书等一干大员。

明崇俨就在他们中间。

他已经不是黄陂县令了，他现在是洛阳令。

在巩县接到任职敕书，着令他跟随圣驾一起进入洛阳城。

由不得他不去。

洛阳令是五品的官员，明崇俨脱去青衫换上红袍。

但是跟随皇帝到洛阳来的都是各部各省的大官，他的品级明显还是低了许多。因此明崇俨走在最后面。

他的身后是朱雀队，这些人负责护卫皇帝皇后车驾，身材高大，铠明甲亮，威风凛凛。

他们后面就是皇帝和皇后的圣驾了。

华盖云集，旌旗招展，十分威武壮观。

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却十分安静。

只有马蹄声响，没有一个人说话。

明崇俨骑在马上，感觉十分无聊，他想跟旁边的一名卫士聊聊，那卫士哪里敢言语，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是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明崇俨无奈，行到边缘，放慢马匹，任众人前行。

慢慢的皇帝车辇过去了，皇帝的车辇后面，他看见了司马承祯。

这位小道士师承嵩山嵩阳观的道士潘师正，此番到洛阳来，皇帝专门派人去请潘师正，潘道长就派了自己的弟子司马承祯过来。

小道士性格单纯耿直，深得天皇天后喜欢，令其随侍左右。

明崇俨有心跟他聊聊，消遣寂寞。

司马承祯却一直盯着皇后皇后车辇上挂着的一个笼子。

笼子里是一只鹦鹉和一只猫。

那只鹦鹉是皇后最喜欢的鸟儿，皇帝赐名解语。

不光因为它能说会道，更是因为当今皇后姓武，皇后将鹦鹉视作家鸟。

但就在三天之前，一只猫不知怎么钻入到了笼子里去。

当时侍女太监都吓得要死，别说这猫吃了鹦鹉，他们全部要陪葬。即便猫没吃鹦鹉，他们也要受重责，因为武皇后最痛恨猫，在长安的时候就严禁宫内养猫，据说这次离开长安到洛阳来，也是因为长安皇城内有猫鬼作祟。

但这只猫在笼子里安静的呆着，非但没吃鹦鹉，反倒跟鹦鹉嬉戏起来。

太监总管王福来说这是祥瑞，猫感皇恩，改变本性，不再吃鸟。

皇帝皇后十分高兴，就让这猫和鹦鹉同住一笼，皇帝还为这猫赐名乌云盖，只因这猫通体黝黑，唯独腿上脚上毛羽雪白，如同乌云盖雪。

皇后也十分高兴，似乎早忘了长安猫鬼，这次一路行来，就让这笼子挂在华盖一侧。

司马承祯问明崇俨：“我听说有一种蛊叫听命蛊，吃了之后就会完全听命于施蛊之人，明府你会炼制这种蛊吗？”

明崇俨摇摇头：“我对这蛊闻所未闻。”

司马承祯看着那只猫：“你说这猫是不是被人用蛊控制了，这才不去吃鹦鹉的？”

明崇俨心头微微一惊：“这小道士想得挺多，他倒没有多想过。”看着那笼子，笑道：“你说是为了逗皇后开心？”

司马承祯点点头。

明崇俨摇头：“不对，若是为了讨皇上皇后开心，那人应该显身啊，否则他图个什么？”

司马承祯愣了一下道：“你说得对，那莫非这猫真的感知了皇恩……”

“怎么可能？”明崇俨笑了，“你听说过猫鬼吗？”

司马承祯当即坐直了身体：“你说这是猫鬼？”

明崇俨被他吓了一跳：“我可没说，我是说猫鬼也可能被人控制。”

“那倒是，猫鬼也是人炼化的。”

明崇俨低声道“你会炼制猫鬼吗？”

“不会。”司马承祯感叹一声，“前朝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的弟弟独孤陀是这方面的高手，当年炼猫鬼谋杀皇后，事情败露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谁会了？”

明崇俨低声道：“难道就没有人给你说过，萧淑妃在长安的时候炼化猫鬼谋杀武皇后吗？”

“我听说过。”司马承祯道，“我师傅当年和少林寺神秀大师言谈此事，神秀大师说天下会炼制的猫鬼的只有独孤家，当年独孤陀事败，炼制法术被隋朝皇家得到，深藏禁宫，以萧淑妃的身份即便得到了也未必看得懂，更何况她早早就被皇后给处死了，她自己都成了鬼，又怎能炼制什么猫鬼。”

明崇俨虽然知道不是萧淑妃，但没想过其中情由，听他这么一说，倒颇有几分道理，不由点头称是，又道：“那就是独孤陀的后人了？”

司马承祯道：“神秀大师说独孤陀的后人绝不会去做。”

“为什么他这么肯定？”

司马承祯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但神秀大师德高望重，应该不会说假话。”

两人言谈之中，前面已经到了洛阳定鼎门。

忽然有个尖尖的声音喊了一声“救命。”

随之就是几个宫女的尖叫。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猫和鹦鹉的笼子内正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那猫正咬住了鹦鹉的脖子，刚才那一声救命显然是这鹦鹉喊出来的。

这猫的爪子一下将鹦鹉肚子抓开，翠绿的羽毛四散，

“天皇天后有令，抓住这只猫。”

有太监上前打开笼子们，伸手要去抓那只猫。

这猫纵身一跃躲开他的手，乘机走到笼子门，没等这个人回过神来，猫已经跳在他身上，瞬间不见了踪影，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

有兵士上前剥去刚才太监的衣衫，不见猫的踪影。

这猫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还在地上去寻，那被脱去衣衫的兵士突然砰地一下跌倒在地，就见那只黑猫从他后背上跳了出去。

这猫居然要往皇帝皇后车驾里钻，一群兵士急忙上前，挥舞盾牌挡了个水泄不通，那猫跳了几次都撞在了盾牌上。

无奈转身向后跑去。

跳过几个人的头顶，消失在路边的槐树里。

卫士们仰头看树仔细寻找。

“在这里。”有个卫士惊叫一声。手中长槊指向道边的一棵大槐树。

就听“喵呜”一声，一只黑猫从树上跃下，四肢伸展直向那卫兵扑来。

这卫兵拿长槊去刺，这黑猫前爪在槊尖一点，身体借力，正好扑在这卫兵脸上。

这卫兵吓得扔掉长槊，伸手想要拉开这黑猫。

黑猫四肢并用，在他脸上划下乱抓几下，身体一纵，又跃到旁边另一棵树上。

这几下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还没有醒过神来。

只见那士兵已经躺倒在地，双手捂着脸连连打滚。

有人跑过去扶起他，他的双眼已经剩下两个窟窿，这黑猫居然扣去他的眼珠。

众人都大吃一惊，这猫怎么这么狠毒？

金吾卫将军更是大怒，令道：“弓箭手，射死这只猫。”

几十名弓箭手上前将那棵槐树团团围住，一起拉弓射箭。霎时间，箭如飞蝗向树上射去，树叶像下雨一样落下。

却不见那只黑猫落下来。

明崇俨只叹督无咎回督亢省亲去了，如果督少府在，一枚飞弹就能打下。

弓箭手射了上千支箭，槐树上的叶子都快掉光了。

那金吾卫将军看见这猫被四五支箭钉在树干上，挥手让弓箭手停了。

有名卫士爬到树上将箭支拔了，将猫扔下来，那猫已然是鲜血淋淋。

金吾卫将军转身到皇帝的车驾前，躬身道：“回禀陛下，那猫已经被杀死。”

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令道：“将那猫呈上来。”

声音强势，容不得人不听。

那金吾卫将军赶忙道：“那猫浑身是血，殿下不看也罢。”

女人道：“洗净了呈上来。”

金吾卫将军躬身退下，对一名手下道：“去那边水潭里洗净。”

旁边十几丈外有片大水潭，那士兵拿着死猫到水里一阵洗涮。

血色在水里洇染开来，但是猫身上的血并没有冲下。

那士兵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水潭里将那猫一阵揉搓，忽然觉得手上一疼，低头看去，那只猫已经咬住了他的手，吓得他身体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水里。手也不自觉松开了那只猫。

这猫在居然往水深处游了过去。

那金吾卫将军大吃一惊，喊道：“抓住那只猫。”

十几个士兵已经冲到水里，刚才洗猫的士兵也醒过劲来，顾不得手上疼痛，也向那猫游了过去。

那猫却停在水中央不动了，爬在水面上看着士兵们游过来。

十几名士兵到在近前，围成一个圈，将那猫包围在中间，众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起向那猫扑了过去。

就听扑通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

水花落下，水面上一片平静。

猫不见了，人也不见了。

岸上众人呆呆看了一阵，不见有人游上来，才知道这十几个人出事了。

那金吾卫将军呵斥道：“下去救人。”

忽听喵呜一声。

抬头看，那只黑猫赫然正在树上，毛发乌黑发亮，丝毫不像刚从水里出来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金吾卫将军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这黑猫身形一纵已经跳了出去，半空中在一名卫兵头上点了一下，身形如箭落在皇帝和皇后车驾的华盖之上。

那将军脸色都变白了，赶忙喝令道：“护驾。”

众人一起围了过去，但只是围上来，那是皇帝车驾，谁敢冲上去？

那将军上前慌忙喊道：“陛下和殿下，请你们移步出来。那猫就在你们华盖顶上……”

车驾前面的门帘慢慢打开，皇帝和皇后缓缓走了出来。

明崇俨立刻精神一震，在马上坐直身体看去。

只见师姐——不——皇后，一身龙飞凤翔的锦衣，头梳高髻，上立凤冠，步摇花饰满头，一脸威严，目光扫过，众人都是一凛。

她身边的当今皇帝虽然是头戴冠冕，一身黄袍，但面露微笑，显得和蔼可亲。

两人走下车驾，抬头看向华盖上的黑猫。

那黑猫也冷冷看着他们。

皇后眉头一皱，大声喝问道：“你这猫鬼，想不到居然从长安跟我到了洛阳。”

这猫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

“射杀。”皇帝一摆手，就要弓箭手放箭。

这黑猫突然纵身一跃跳到了另一面华盖上，接着又是一跳，在一个官员冠上借力又往前跑去，就这么几纵几跳，这猫飞一样到了城墙边上，居然像一只壁虎一样往上爬去。

刚才人群之中士兵们无法放箭，待看着这只猫到了城墙上，士兵们箭力已经不及了，眼看着这只猫“飞”到城墙上。

城墙上的士兵看着这只猫上来，纷纷拿着长矛去捅，这猫喵呜一声，居然也不窜到城头上，就在这如同崖壁的城墙上向后奔去，简直是如履平地，像是飞一样，绕到了城墙后面，不见踪影。

明崇俨和司马承祯看得也是暗暗吃惊，对视一眼。

司马承祯道：“我追过去。”身形如电追了过去

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一片寂静。

只听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道：“真的是萧淑妃又来了？”

皇后点点头，伸手扶住皇帝的手道：“陛下不用担心，我一定除了这猫鬼。”她转身道：“传洛阳令？”

立刻有武士高声道：“传洛阳令明崇俨上前。”

明崇俨一愣，她找我？

快步走过去，上前舞拜皇帝和皇后。按照礼节，他是不能抬头看，但是他实在忍不住，偷眼看了一下皇后。

只见师姐广额方颐的脸上不见一丝妩媚，全是深沉和威武，长眉有意画得斜挑入鬓，衬得一双丹凤眼里充满杀气。

明崇俨和她双眉一触，就低下头去。

皇后令道：“洛阳城全城屠猫，三日之内将猫全部杀光，每杀一猫，赏钱十文，捉拿到那只猫鬼者，赏千金。”

明崇俨一愣：“将洛阳城的猫全部杀光？”

皇后已经转过身去，上了车驾。

他只好起身，见众人正在收拾尸体。

他上前细看那猫在身上消失的太监尸体。

身上毫发无损，但身体已经冰凉。

转身又见有武士们从水坑里捞出了十几具尸体。

细看都是溺死的，身上也是无伤。

难道这猫鬼就是擅长夺人魂魄？

猫鬼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住到鸟笼里？

若真的是萧淑妃所炼化，目的就是谋杀武皇后。它在鸟笼里接近皇后的机会多得是，为什么要在行进途中突然杀死鹦鹉？

他召来下属，要他查出独孤陀的后人在哪里。

（故事太长，分开发吧）

下一篇在这里妖猫传（二） 会说话的老鼠

听说大导演拍摄了一部 《妖猫传》，想起来我也写过一个名字差不多的故事，故事背景也是唐朝 。我就蹭个热点吧。

原文刊发于《超好看》杂志，是我明崇俨系列中的一篇。

我的故事作品牛蛇录，讲述各种邪术的牛蛇录 欢迎点击购买

可以先看看这个豆列牛蛇录试读

我的微信公众号 锦翼，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 锦翼，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