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河的早晨
北安河,是我住的地方的一个称呼。这边有一个村叫北安河村,不过已经成废墟一片了,因为拆迁,家家户户住进了楼房,这地方也带起了租房产业的迅猛发展。我们就是这样搬过来的。既然叫北安河,肯定是真正存在了这样一条河,我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一条宽阔的臭水沟,裸露的河床长满了野草,我想它应该就是北安河了。
因为喜欢宋冬野的《安河桥》,也恰巧在安河桥那一带住了两年,每天都从地铁安河桥北站进进出出,所以这几个字仅管调换了位置,我还是会觉得有一股子亲切感直击心扉。遂觉这就是一种缘分。
我喜欢在早晨出去走走,因为我原来早晨不需要上班,现在失业在家,只能兜兜转转消磨时间,随便活动下即将垮掉的颈椎。北安河没有早高峰,地铁从不拥挤,因为住在这边的外地租户还是比较少的,一是这里很偏远,二是虽很偏远,但是房租还不便宜。清冷的街道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年轻人,私家车挤满车道,保安们在东张西望。
北京西郊群山环绕。住在这里,一出门便与山撞了个满怀。若是晴天,你看远山如黛,山的际线在蔚蓝的天空上画出一道温柔的弧线连绵不断,大朵的云彩随便舒展都妙趣横生。即使你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场景里,你还是会一瞬间惊艳大自然的美好。如果你正匆匆赶去上班,看到这美丽的景色或许会让你觉得充满活力。对于我这种闲人呢,美,但是落寞。
我沿着马路走一圈,大概四公里左右。路上都是遛弯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或三五一群,或老两口子一起,基本上没有我这样的形影单只。大概人老了就更害怕寂寞了吧。
若是相识的人遇见,就问候一句:“遛弯儿那您”,“遛弯儿”,这就算是寒暄过了。大部分老年人喜欢遛弯儿的时候就把菜买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早晨才开始就想着着晚饭做什么,因为只有此时可能全家人才会坐到一起,在市里上班的孩子们才能坐下来围成一圈表示合家团圆的意思。
在我认为的那条“北安河”的河岸南边有一小块空地,放了一张破沙发紧挨着一棵垂柳,这里也变成了会聚集人的地方。有一天我看见三五个老太太在抖空竹,应该还处于探索与练习时期吧,因为抖得确实不能让人叫好。那几个老太太表情很严肃,互相指点着应该这样抖不应该那样抖,我站在桥上看了一会恍然大悟,我也可以去买个空竹抖啊抖,这个抖的动作应该对颈椎大有好处。第二天,第三天,她们还在认真地抖着,还是无法叫好,但是我有了走过去央求她们让我玩玩的想法,第四天第五天,老太太们都没有出现,我站在桥上惆怅了好久,都说返老归真,看来也是图一时新鲜,我再也没有遇见她们了,也许遇见过,她们也许改成遛弯儿了,可我不认识呀,最终我也没买空竹。银杏叶子渐渐变成了金黄色,在阳光下闪呀闪的。已经是深秋了。这天早晨我刚走到桥边上,就听见有人在试一种乐器的声音,呜-呜-呜,断断续续,我连忙走上桥往下张望,原来是一个老头儿在那里练习吹萨克斯,旁边还摆着乐谱支架,看上去很专业。但是终不成曲调,我没了耐心继续走,突然萨克斯流畅起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路边落叶簌簌,像一场浪漫的婚礼。身后悠扬的曲子,安静的街道,那种感觉好极了。
转过街角,一群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老太太们或切切察察,或沉默不语。一个离队伍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独自坐着的老太太,瘦小的身子陷进座位里,她手里拿着烟,看着往来的行人深深吐出一口烟,她望向远方,眼神深邃,像极了独孤求败的老英雄。
最好玩的是隔壁小区的门卫小哥。他看起来年纪轻轻,虽然肤色很黑但能看得出稚嫩。每次经过的时候,他都要立正敬礼,我微笑着点点头。其实很不自然,我又不是领导,还不是住户,何况这又不是军队,我再也不想走到他跟前了,于是就绕道马路对面走过去。真是不明白,现在小区保安们为何要被要求当有人开车进小区时要敬礼,而有些开车人的素养真的很差,连理都不理一下,车速都不会减慢,改装的马达“呼”一下踩油门就进来了,于这种人而言,装酷远比生命更重要,况且那是别人的生命。当然,敬礼的人也是被培养出势利眼来的,如果是外地牌照或是破烂的面包车之类的,还是要被拦截仔细盘问一番。我骑电动车也不会享此殊礼,不过他们还是会给北京的老头老太太们推电动三轮车的,还是蛮有爱心的。
有一次寒风紧凑的时候,我散步遇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娘,脚上穿着露脚趾的拖鞋,在垃圾筒里翻着什么,她的头发是今年流行的奶奶灰,她从这个垃圾桶翻到那个垃圾桶,我不知道她是流浪到这里,还是谁家跑出来的。我觉得她没有疯,因为她脸上很干净,神情很平和,像极了北安河安静的早晨。
早晨的北安河是安静的,祥和的,它属于急匆匆上班的年轻人,更属于满大街遛弯的老年人们。白天的北安河更是宁静的,因为只有几个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固定时间出现的快递三轮车们,还有一个待在家里的年轻人我。没有谁比我更孤独了。我害怕出去,害怕有人突然问姑娘你怎么不上班?事实上,没人在乎。
北安河的白天是安宁的,祥和的。像这冬日暖阳,舒适得却让人无法摆脱。
而我,作为年轻人的身份应该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