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托马斯

我和托马斯在岩馆认识，他又高又阔地像一扇门板，身上穿着红色的t恤，是一扇红门。他手上涂着满满的石灰，离近了可以闻到一阵汗味。他显得有点局促，但是很可爱，是个大喇喇的、擅长运动的、有点木讷但是很友好的男孩子。
新手进行徒手无保护攀岩，岩馆的规矩是必须有一个老手在旁边监护。托马斯担此重任，对我说话有一种医生式的耐心。“路线根据颜色不同，分为不一样的难度等级。你看，橙色是最简单的，我们来先试试这个。”然后手长脚长的托马斯缓慢而敏捷地开始攀登，不时停下来考虑一下下一步怎么走。然后他登顶，下来的时候在半中腰的地方就脱手跳了下来，稳稳地降落在垫子上。“诀窍是要利用好岩壁的反作用力，这样可以节省自己的体力。你来试试。”
我希望自己也能是一个敏捷的运动员似的姑娘，于是跃跃欲试地开始了攀爬。每当我不确定下一步该走哪里，托马斯都会适时发声：右手往上，去够那个右边的石块。然后抬左腿，踩稳了。很好！你可以的。他像个标准的攀岩教练一样指导我爬完一条路线，然后又去寻找下一个。那天我爬了很多不一样颜色的路线，走出岩馆的时候手臂不受控制地在颤抖。我非常羡慕托马斯的那种流畅，能够挂在岩壁上旋转腾挪，看上去施施然毫不费力的。他摸摸头，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才爬了没多久，这里的路线还没有全部爬过。”我走的时候，托马斯又在对着一角岩壁独自思索。
后来我在游泳馆又见到托马斯，他只穿一条泳裤，那种高阔的印象来得更加直观。我在中速道里蛙泳，看到快道里的托马斯激起一阵阵特别大的水花。他在游蝶泳，两条长胳膊伸展开来，好像蝶泳是他生来就会游的，是他本能的一种肌肉记忆。过一会，托马斯从水里出来，蹲在岸上腼腆地对我说：“我可不可以给你一点建议？”我说好的。他说：“划完水之后要把手迅速地收回来，然后有力地再次划出去。中间把头压得低低的，这样能最大程度地减少阻力。”我点点头，游了一圈，然后问他：“是像这样吧？”他说：“好多了。”
这之后我还在图书馆瞥见过一次托马斯，他穿一件灯心绒夹克，身体上的高阔特征被抹掉一部分。这时的托马斯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是一个在早上快十点时眼神朦胧的年轻人。我想起自己平日被遗忘的身体，裹在围巾、外套和长裤里。我没有和托马斯打招呼，而是从另一个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