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少年
我五岁的时候,可能是四岁,附近的河,发生了一起儿童溺水事件。那个孩子,是我们害死的。
有时候我会说到他,母亲就瞪过来不让我说,她说不吉利,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我还是会想起,每年都会想,路过河边想,有时艳阳高照想,有时下雨天想,睡觉想,闭眼想,可是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我已不记得他的长相,连名字也忘记了,就像《来自新世界》里的瞬一样,他被大家从记忆中抹去了,一个人影而已留在早季的印象里,完全记不得了就连名字也是,只隐约记得事件。我没有隐约,我完全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我哥,和那个孩子,溺水事件变成,我们和那个孩子。我们是活的,他死了。他的身体好像冻伤了,发青,全部在发青,河水狠狠揪了他。他被人拍打脸庞,在场的文盲群众不知道怎么救,没人会心肺复苏,没人会人工呼吸,这两个词汇还是我上了五年级才知道的,也是,那个年纪也做不了这两件事,就连有人落水了要喊大人也不知道。我们傻站着,好像可以等到他自己从水里走出来。但没有,他淹没下去了,跟没有人来过一样。我们一直在观看死去的河。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那只黄色的小鸭,无聊的小鸭,大拇指那样的大小,小孩子才喜欢那无聊的东西,他还不给我玩儿,现在好了,小鸭掉进水里了。为什么,他就去够一下,就没有起来了?他扑腾的样子,确实像一只在和另一只打斗的鸭子,拍打着水花。他大叫,救我救我救我。为什么这时候的哥哥还要一脸微笑呢,他根本不懂生命,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意味着死去呀!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我大声叫哥哥,赶紧把手里的竹竿去给他,哥哥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你为什么不给他?你还笑还笑?啊不,他远了,够不到了,永远够不到了。后悔像飞快的箭,不是飞,是转瞬间的离去。 我们离开河边,就好像后面的人们已经将孩子救活,我在自我安慰,我看向哥哥,他沉闷不语,大概在忏悔为何那样不以为然。但现在不同了,我虽从没问过他,但是他已将自己撇清,他说他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孩子的死去。我生气,如果我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信我,承载这一切的只有我而已,只有我,承载着三个人共同的罪孽。
我们被父母打了一顿,我敢发誓,那是我唯一一次的流鼻血,五岁的孩子被父母打出鼻血,我哥哥因为是男孩子,打得更惨。每个人都问我们,他是怎么死的。只有我说,我说他是为了捡一个玩具。说一遍又一遍。我甘愿,我多希望我被父母打死了。
我被卷入了黑色的漩涡,原来这就是阴影的意思,童年阴影,这个词在我今天才想明白,我常感觉到的黑暗、恐惧、甚至有忏悔,原来都是有固体的事件,这黑色的漩涡是童年阴影的缩影。我痛苦极了,除了那孩子对我的折磨外,还有其他的,生活中发生的一切意外。
弗洛伊德说,梦境中会出现许久以前的记忆。你以为梦境里没到过的地方,没见过的人,或是知道名字的植物,竟然和现实相符,其实你见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梦境把它们重现了。所以我只能在梦里,才能知道他想什么样子,十五年前的事情,远吗。
-
高密葱子 赞了这篇日记 2019-09-22 06:4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