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记——一篇脑残文
一
在一个新的社交网站遇到认识的人的概率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何况还是匿名制。然而遇到四年前暗恋的男生，更是不太可能，然而这种事却发生在了我身上。
在豆瓣小组里，一个小游戏吸引了我，留下电话号码末四位，相同的要假装恋爱一个月，楼主作证。然而，我一时兴起把号码留上了，想着这种机率太小也没太在意。一天后，一个男生突然发豆邮给我。
我的后四位也是7158。请联系我。然后告诉了我电话。
拨通电话，居然是自己家乡的区号。暗叫巧合。
喂，你好。
在听那串曾经烂熟于心的声音时，我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喂？是小石头吗？
小石头是我的豆瓣昵称，应该不是他。可还是立马挂断了电话，四年了，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释然，那些曾经受到的伤害又呈现在眼前，是疼痛得窒息的伤害。
高二那年，当时M城还没有对助力车严查，所以三中的学生都是骑着燃油助力车上学。我是众多骑车党的一员，也是第一批开始骑助力车上学的女生。
哪怕用助力车来代步，还是天天迟到，连年级组长都记得我这个迟到大王。
那天又迟到了，骑车到了半路，雨突然下得很大，冒着雨拼命地慢慢拧紧油门。白色的小绵羊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冲了出去，在拐进老教学楼旁边的小车库时，和一辆酒红色助力碰了个正着。我却没办法顾及太多，就抓着书包冲进雨中。必须在“卤蛋”进班之前到教室，要不然又要被训半节课。之所以叫我们班主任卤蛋是有原因的，每天上晚自习，班主任在窗户外查纪律，可是身高不够，你就会看到一颗卤蛋诡异地从窗外飘过，那是他的脑袋。
结果事与愿违，下了早读，饿着肚子听着“卤蛋”对自己大呼小叫。眼神四处张望，显然没有听进去班主任的话。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高然。好笑地看着这边，手里还悠闲地转悠着我的钥匙串。
该死，又忘记拔钥匙了。
班主任貌似觉得我没有悔改之心，于是把今天的值日安排给了我。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我记得把迟到费按时交了。
十二班班主任对付迟到的学生就是让他们交迟到费，上课铃声一停，就代表你迟到，也就意味着你要交两块钱的迟到费，缺席五块。我每个学期交的迟到费都可以吃一顿大餐了，上学期期末时，“卤蛋”在期末总结时对着全班的同学说道，“咱们班班费之所以这么多，大家要感谢司宁吼。”于是全班同学就狼心狗肺地向我道谢。
班主任一走，高然走了过来。
你的钥匙。
额，谢谢。准备抓过钥匙，结果对方却把手举得老高，无奈身高不及他，我假装生气地看着他。
你把我的车头蹭花了，就这样算了？他框架眼镜后的眼镜眯着打量我，我就喜欢他这个动作，这个眼神。
难怪觉得那车眼熟。死也想不到自己撞的居然是高然的车，肯定留下了肇事逃逸的坏印象。
放学你在车库等我，他把钥匙递给我，转身下楼去了。
一早上的课，我都没办法专心地听讲。
那时我和高然认识的已经两个月了，他是五班的体委，篮球运动会上，我一眼就看到了篮球场上的他，戴眼镜，穿着一件耐克的红色t-恤，运着球，好不潇洒。两个月前，我只有高然的QQ号，那是张晓路想法设法地托各种关系牺牲无数包辣条才搞到的号码。
可是我却从来没怎么和他聊过天，不对，应该是就没聊过天。张晓路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我的脑袋骂我蠢，不懂得先下手为强。
于是牵过手机发了个嗨过去，过了一会，对方回了一个问号。张晓路又发了个你好帅哥。于是乎我就被高然给删了，张晓路还不知死活地为自己辩解道，帅哥一般都不承认自己帅，而且还讨厌别人说自己帅。
你还喊他帅哥喊个屁呀！张晓路是我的同桌皆死党，是全校唯一不会说我坏话的女生。十二班的司宁是出了名的女霸王，骑车比男生快，迟到次数比男生多。
之后我重新加上了高然，我就小心翼翼地开始和他谈三观，可我给他的印象说难听了就是像汉子。其实他误会了，我之所以这样大方地和他开各种玩笑，是因为张晓路告诉我，要和男生交朋友，就要投其所好，开得起黄色玩笑。所以我甚至开始学打篮球，看各种无节操的段子。
后来有一天，我睡到早自习下了才起床，到学校被年级组长逮了个正着。
哎呀，我说司宁同学呀，你一天不迟到心里不舒服是吧。赶紧站那边去，等会你几个给我好好打扫升旗广场。然后年级组长继续挺着他的大油肚背着手在教学楼门口抓迟到的学生。
我才发现，那几个学生中也有高然，他说好巧，你也迟到了。我才觉得被逮住也值了。
也许是艰苦环境才能产生深厚的革命友谊，我和高然在中午放学后一起去取车时，他居然请我吃了一根八块钱的雪糕。我还把那根雪糕签珍藏起来，张晓路说我的喜欢是变态的，被我这个变态喜欢上的人，应该是上辈子抢过银行，欠社会的。
我把早上撞车的事告诉了张晓路，对方就一刻不停歇地为我支招，说等会一定要很淑女，不要暴躁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像我是去强抢民女一样，甚至一个劲地答应我帮我扫地，让我放心地去吧。
结果等我去到车库，没有高然，也没有他那辆闷骚红的助力，只有我的小绵羊孤零零地停在那里，我被放鸽子了。
二、
后来我在QQ上问他那天为什么不等我，我还没给他修车呢。他说他那天突然有事，车的事情是逗我的，我没有蹭花他的车子。
那是失落，我宁愿我真的蹭花了他的闷骚红，这样我就有理由陪他去修车，然后一起喝点东西。可是没有。
网上说，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是你和对方聊天时，哪怕对方回你一个逗号，你也会死命地回一串逗号，找个借口聊到天昏地暗。可是高然就是很酷，每次和我聊到一半就突然不说话。我在这边还傻不拉叽地过几秒就看一眼他的头像，看他是不是欢快地在跳跃。
那一年，护城二级路还在维修规划，我和张晓路经常在周五下午买上一袋子零食嚣张地骑着助力到二级路去。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让人莫名的心情舒畅。车辆不是很多，我车速都会高于在城里时的速度，强风把头发吹的乱七八糟，到了老地方，看着彼此的模样然后笑得花枝招展。这是我和张晓路的秘密基地，一边吃着凤爪一边吹着风，没有比着更让人放松的了。
和高然接触久了，我就带他来二级路，这是第三个知道这块风水宝地的人。那晚我没有骑车。我和他两个人拎着半打易拉罐的雪花，立誓不喝完就不走。晚上的二级路连一辆车都没有，他把远光灯打开，然后我俩坐在车灯前。开始没头没脑地聊着天。
他说他爸妈是老师，只顾着教育别人家的孩子，却放野了自己家的。他说他被一个女生甩来甩去，她失恋了，坐在二渡桥上打电话让他过去，他去了，把她带回家让她睡他的房间，自己睡沙发，最后他被他爸海揍了一顿。他说最爱他的外婆没在了，他哭了三天，不吃不喝到住院，因为他知道从此没人关心他了。他说，他说了好多。
那天，我觉得他是寂寞的，他看着城里的灯光把上空的颜色染红，我看着他的侧脸一脸心疼。张晓路说过，最大的爱就是心疼，我想我是爱高然的。
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聊到掌纹上的，他看着我干净的手掌。那个“川”字规整地躺在我的手心，没有多余的纹路，就是一个字。中间的爱情线笔直而短命，我想应该是我会很快找到爱我的人，所以它代表时间。而高然的掌纹，就像蜘蛛精的老巢一样，错综复杂。
他随即又把一罐雪花喝尽，把瓶子捏瘪扔到远处。掏出一支烟，帅气地点燃，我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吐着白色的圆圈烟雾。我说给我一支，他一把推开我，说女孩子家吸什么烟，又不是流氓。 然后把烟熄灭，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乖巧坐在他身后，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张晓路那个八婆每次都说我在高然面前就像孙子一样，要不就像一只哈巴狗。
城郊的灯光慢慢打在我们身上，我觉得这一刻很好，至少我是幸福的。我把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背上，我甚至感受到他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我小声地说，高然，我喜欢你。
可是风太大，它把我的告白刮远了，他依旧不动神色地骑车车，路过红绿灯，慢慢加快速度。
三
第二天放学，我夹杂在一群学生中间挤出校门，我的小绵羊昨天被送去维修了，油门有点滑。徐哥是我初中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就开了一家专卖店以及附属的维修点。他拍着胸脯说要把我的小绵羊改装成绵羊中的大灰狼，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帮我换了一个发动机而已。
我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那里遇到了高然，他得知我车被送去维修后，就熄灭了手中的烟头，帅气地骑上他的闷骚红说要送我回家。那时我心里像炸开花一样，可是我还是没有机会坐上他的车，秦雅在那时候出现，不怀好意地打量我，然后矫揉造作地扯着高然的衣袖让他送她。我亲爱的高然居然一脸纠结地看着我，那时我尴尬地想找一个井盖，把它掀开跳进去。
秦雅是他的前女友，该死的前女友。原谅我这么恶毒，因为我真的讨厌她，不是因为高然爱过她，把她当作我的情敌，而是因为她把一个男生玩弄于手掌间还乐此不疲，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笑着说，那你送她，我打车好了。
看着他载着秦雅离开，我真想一巴掌抽死我自己，感觉就像到手的肉喂给了狗一样。我和张晓路都不喜欢这个大胸女生，认为她刁蛮任性还把高然当保姆使。
秦雅在我们这群穿校服的女生中显得那么突出，过早发育的胸部好过我们的一马平川，她喜欢穿着小洋装躲在厕所抽烟。话说之前因为她不穿校服的事，学校一大批女生效仿，结果被狠批了一顿，年级组长说的，人家秦雅同学是对校服过敏，这是不可抗拒因素，你们瞎凑啥热闹。
狗屁！
之后我和高然都默契地没有提那天的事，可是秦雅却没那么健忘，一个星期后，她带着五六个五大三粗的女生把我堵在厕所里。没想到，那几个女生个个是打架能手，我一个小个子夹在中间被扇得没有还手的余地。 我后悔没拖着张晓路和我一起来上厕所。
我想我第一次有点讨厌高然就是那时候。我恨他和前任不明不白，我恨他是个烂好人。
秦雅真的做到把我打得连我亲妈都认不出来，鼻青脸肿回到家，我委屈地叫我妈。我妈说，去你妈的，谁是你妈！过了几秒她才晃过神来。连忙把在外地的我爸叫回来，然后带着一大帮人七大姑八大姨倒校长办公室讨说法。我伤口还没来的及处理，张晓路在一边吸着鼻涕给我涂碘伏。
校长觉得来着不善，连忙叫了保安，可是保安一来，发现都是娘家人，立马站到了我们这边。校长让我们有话好好说，当我爸带着县长来到校长办公室时，马校长立刻转变了态度，说他会严重处分这个学生，一定不手软。
那一次，我才发现还是有钱好办事。
秦雅在带着她姐妹来揍我之前，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她惹不惹得起我。要不然也不会被她爹妈带着来我家求原谅。我妈霸气地把我扯过来，好让他们看清我这颗肿猪头。她爸妈这才叹着气带着眼睛通红的秦雅离开，我以为她是哭红了双眼，后来才知道她是气不过。
之后我都顶着一顶大帽子嚣张地坐在高然的车后面，我心想，难得他这么怜香惜玉。知道我受伤了骑不了车，还专车接送。后来高然说秦雅不懂事，希望我家人不要再为难她了。我才明白我确实是被打傻了才会幻想高然是对我有感觉的。
秦雅只被记了一个大过，那是我不吃不喝外加被我妈劈头骂了两天换来了最好的结果。我妈说，下次被打，别回来叫老娘帮你收拾烂摊子，毁容了就断绝母女关系。张晓路骂我就是个二百五，同样也是一副吾家有女不成器的表情看着我。
至少高然说他欠我一个人情。
高二期末总结上，“卤蛋”又带领了大家感谢了我一番。然后给全班前三发点奖励，我是第三名，大家都对我的成绩感到疑惑，我才不在乎呢，爱信不信。
三十块的奖金，我还给高然发短信说等会请他喝奶茶。
可是轮到我领奖的时候，“卤蛋”直接把钱递给了生活委员，这是司宁这个礼拜三的缺席费。然后卤蛋说，下学期高三了，大家要搬到老教学楼，以后迟到的就别在交钱了，直接跑楼前的水池吧。迟到一次跑五圈。
过后说给高然听，他笑着说我活该，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旁边的学生都一脸暧昧地看着我们，我还厚着脸皮地和她们打招呼。
高然把他的QQ签名改成：我有点喜欢你了。
当我看到这条签名时，我们一群人在文宣路的KTV玩得正嗨，我第一猜到这串文字的第二人称可能是我。我马上拿去问张晓路，她说，我觉得也是。也许是她的话鼓励了我，还是我喝高了酒精作祟。我竟然打通了高然的电话。
那个，高然，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这么一个疑问句让我无法招架，我舌头开始打转。
喜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不说话，我想他是不是害羞了，于是开心地把电话一挂，跑去和张晓路分享去了。
疯了一晚，散场后只剩我和张晓路。三个男生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其中一个男生问，你们谁是司宁。
张晓路不知死活地站出来说了句老娘是，我被扯倒一旁，她就被拽倒在地。那些男生开始撕扯她的衣服，还有一个油光满面的男生掏出了手机开始拍照。我被这阵势吓到了，电话在慌乱中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把一瓶啤酒甩到了那个男生头上，他惨叫一声，然后另外两个男生向我冲过来拳打脚踢，我尖叫着，而张晓路缩在墙角颤抖着。
我又一次被打成了猪头，而张晓路受到的伤害更大。那些男生把我撂倒后，又继续撕扯她的衣服。临走时说你他妈再敢和秦姐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就把这些照片贴到你们校园网上，让你火一把。
张晓路从那开始一句话都不说，我爬过去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没事了没事了，小路，没事了。
张晓路还是不说话，我把她带回家，亲自替她洗澡，把沐浴露一瓶都倒在她身上，试图遮住她身上的指甲印和泛紫的淤青，然后用厚厚的被子裹着她。
小路，是我对不起你。
小路，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小路。。。
以前那个明媚的女孩躺在我面前，一句话也不说，面无表情。后来我又通知张爸张妈，他们把张晓路送到了医院，后来又转到了省医院。
我对小路说，我对不起你，你一直叫我不要和高然暧昧不清，可是我就是太蠢。
公安把那三个男生找了出来交给了我爸，可是那些照片却不在他们身上。我第一想到了秦雅，我必须拿到那些照片，那是张晓路最后的尊严，决不能让它们公布于众暴露在阳光下。秦雅让我跪着求她，我冲上去和她扭打在一起，没有人敢上前拉开我们。秦雅骂我，你要不这么贱，你的朋友也不会受这种罪，你活该。
我直接咬上了秦雅的脸，高然就是在那时赶到的，扯开我和秦雅。
我想，她这辈子是毁容了，才心满意足地吐掉嘴巴里的血肉。
秦雅在看到高然那一刻，虚弱地倒在他怀里，高然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反而对我大吼，你是不是有病。
对！我就是有病，我有病才会喜欢你那么久，我有病才保护不了我的好朋友。可是，这些话我都没有说出口，我记得张晓路说过，女生要活出姿态，不能像秦雅那个泼妇一样。
在我和秦雅大战的第二天，校园网上贴出了张晓路的照片，虽然在脸部打了部分马赛克，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张晓路，她双手紧拽着自己的衣服，不让对方得逞。照片一张比一张暴露，最后一张是她抱着胳膊把头埋进去。标题那几个字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颤抖着关掉网页，冲到秦雅她们班。在一群女生中一眼就看到了脸上被纱布包扎的她。我举起凳子朝她砸去，却被几个男生给拦下来，我在被拉开时一脚踢到了秦雅的胸部以及腹部。嘴里大骂着，你他妈怎么不去死！汗水流进眼中，酸涩难过，可是还是抵不过我心头的痛，我的小路现在在医院里，而这个女人还做了这件事，无疑是再补给她一刀，她该有多难受。秦雅居然还这么开心地活着，我怎么能安心！
张晓路退学了，我上她们家找她，才发现她们家也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邻居说，她们家女儿做出那种事，怎么可能还有脸住在M城。我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甩在那个长舌妇身上，离开。
秦雅被开除了，而我这个当事人却留了下来，事情停息后，还是有不少人说着那件事，有人说照片上的人是秦雅，有人说是张晓路。凡事说是张晓路的，我都会冲上去和对方对骂甚至对打。
我被记了很多小过，可是校长却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小过不影响你毕业。
我再也没有迟到过，不是因为害怕跑步，而是我不想再和高然碰到。他在那种时刻，依旧选择保护秦雅，如果不是他，我的张晓路可能还在我身边时不时戳我脑袋骂我蠢。我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我开始坐司机的车上学，我的小绵羊被放在仓库，它变成了小黄羊，小黑羊。
可是，我还是找不到我的张晓路。
如今，我注销了豆瓣小组的账号，把手机连带电话卡扔进垃圾桶。
我多希望有一天遇到一个女孩，笑着对我骂骂咧咧地说道，蠢货，想老娘了吧。
一一隽南里
2015.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