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林希翎

寻找林希翎
这个题目应该会让人有些惊讶，知道内情的读者可能会想：林希翎已经去世了，你到哪里去找？其实，我说的寻找林希翎就是去寻访林希翎在温岭老家的坟墓。这个过程还有点一波三折，所以值得写一写。
最早知道林希翎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是知道她是个大右派，并且一直没有改正，但没有对她进行深入了解，因为有关她的资料很少，不容易读到，也没有刻意去搜求。记得十多年前在香港的旧书店曾经看到过海外出版的有关林希翎的书籍，但是那时对她也没什么大的兴趣，没有买下那书，现在想起来觉得还是有些可惜的。
对林希翎比较深入了解是前几年读了涂光群的文章《法籍华人女作家林希翎》（收入《人生的滋味》一书）以后的事，涂先生和林希翎相识，一直有交往，写了好长一篇介绍她的文字，让我对于她的经历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因为她是浙江温岭人，和我老家乐清相邻，说的方言还是一样的，不觉多了一份亲切感，对于这个名人也就有了了解的兴趣。此后我在牛汉等人编的《原上草—记忆中的反右派运动》一书中读到了林希翎在1957年的演讲文字，对她的了解也更加深入了一层。前些年高中同学会的时候碰到了原籍温岭的林仁泽老师，聊天的时候知道他和林希翎也是熟悉的，他还记得程海果（林希翎原名）这个人。可惜林老师耳朵有些失聪，说话不太方便，我也没有仔细问他对林希翎的印象。
后来我就在网上搜林希翎的有关的文章读，在《南都周刊》的一篇报道中知道，林希翎已经于2009年在法国去世，她儿子将她的部分骨灰运回了故乡温岭，葬在了温岭市箬横镇的太平山公墓。我查了一下，箬横镇离我老家才五十几公里，就有了寻墓的念头。2017年10月回乡，就付诸行动了。
我想当然以为有了太平山公墓这个地名，只要到了箬横镇上，肯定能打听到。那里知道还是费了一番周折。10月7日，我和珍妹早早起来去爬雁荡山的朝阳洞背，下山时才八点多，就和珍妹一起开车到温岭若横镇。一个多小时后到了镇上，我用手机搜索太平山公墓的信息，高德地图上没有这个地名。百度显示其管理处在团浦南路1号，于是就导航到团浦南路，却发现那边在修路，很不好找。问了附近一些店主，虽然我用的是当地方言，但是问什么公墓显然是有些忌讳的，问了几个人都是一无所知，通过网上留的电话号码也问不到相关信息。到了团浦南路1号，却发现那里是一间草帽店，根本不是什么公墓管理处。只有跟店里的人打听，可是他们也不知道，不过给了我一条线索，就是附近街上一家手机店的一位老先生是修公墓的，跟他打听肯定知道。于是我到附近街道继续找人问，到是很快就找到了那家手机店，一问之下，那位修公墓的老者跟我说太平山公墓挺远的，我说我可以开车导航过去的，你告诉我地址就可以了。于是他就跟我说你只要把车子开到晋岙村，到那边一打听就可以找到了。我听了大喜，跟他核对了那两个字，在高德地图上一搜，果然有晋岙村，于是谢过老者，返回车上叫珍妹导航到晋岙村。其实也就十几公里，但大多是山路，也开了几十分钟吧。到了晋岙村，跟路边一个扫地的大爷打听。他说公墓还是有些距离的，你开车到湖漫水库附近就可以问到了。那等于过头了，于是又往回开，来到原来经过的一个村庄，果然看见一个水库。于是下车问人，那人告诉我只要穿村过去沿着山路走就可以找到公墓了。我叫珍妹在车上等，独自过去寻墓。
                
                
转过一个山坳，果然发现了一个公墓，我采了几枝野花，准备敬献给这位独立的殉道者。然而，在这个公墓里仔细转了一圈，我并没有发现林希翎的墓，真是大失所望。于是掏出手机搜索，发现网上林希翎墓所在公墓的照片和这个公墓完全不一样，原来找错地方了，真是空欢喜一场，还被蚊子咬了好几口，真要命。本来想打电话找人问一下的，可手机电量也已经不足，时间也过了中午十二点。无奈，只有返回车上，和珍妹一起先回家再说了。
回家后再在网上查资料，知道傅国涌老师参加过林希翎的葬礼，可能知道公墓地址，一问之下，他因为不是当地人也说不清具体的地址。后来想起微博好友里面有一位“江南兰花”是温岭人，就去微博上找，他已经很久不更新微博，我用微博私信给他留言，估计一下子也不会回复，好在他的微博资料里有电话号码，我就试着在微信上搜他的号码，固然很快在微信上加他为好友了。我把情况跟他说了，他说林希翎追思会他参加过，但是那天因为另外有事并没有去公墓，但是大致知道公墓的位置。我把寻墓不遇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应该导航到一个叫晋岙里的村子，到那里应该就可以问到了。原来就是一字之差，让我白跑一趟。
10月10日，我一个人再次踏上寻墓之旅，既然起了这个念头，不去实现总是一个心事。开车到晋岙里村，问了几个人，有一个人告诉我说前面的馒头山村附近就是公墓，并且详细告诉我怎么走。按他指示的方向开到一个三岔路口，发现有和公墓有关的标志，沿着左边一条有些不平的路行驶不到一公里，就看到了规模巨大的太平山公墓。
                
                
这次就顺利了，因为网上林希翎墓的照片中有0132的编号，这个大公墓门口还有个管理房，里面几个人正在打麻将，于是我就去询问，原来就在台门“箬横太平山公墓”进去第五排靠右一点的位置，我很快找到了林希翎的墓。
                
                
这个公墓靠着一排陡峭的山崖，公墓的结构都是差不多的，没什么特别之处。林希翎墓碑上有她年轻时的照片，刻有“先父楼洪钟母林希翎（程海果）1935-2009 之墓 子 楼信达楼小翎 孙LAU Laurine LAU Justine 公元二〇一〇年秋立”等字样。
                
                
另外有两块单独的碑文，一块刻有以下文字：“故国故土，温岭清溪；奇崛峥嵘，华夏正气。这里归葬着中国民主运动前驱林希翎的部分忠骸。另外的部分遥葬在巴黎。英灵天国，所有的精神风涛，都在人间继续。林希翎千古！北京大学 中国人民大学部分师生 中华各界 浙江温岭部分人士迎骨志铭 二〇一〇年秋敬立”。另外一块是她自己生前接受记者采访的自述：“我在中国看到的是一种愚昧的幸福，很少有所说的智慧的痛苦了，可惜我至死不会愚昧。我恐怕与任何当权者都难以合作，是一个永远的批判者。幸运的是，在民间我有大批朋友，志同道合者。感谢上帝，在我九死一生之际，总会派出天使，将我带出死亡的幽谷。我也无怨无悔，将身上的十字架背负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边上是林希翎父母的墓，因为我在墓碑上看到长女程海果（林希翎）的字样。
林希翎一生的遭遇很悲惨，最后终于魂归故土。人都是要死的，死后还有不相干的人来扫墓，也算是对她在天之灵的一种安慰吧，虽然她一辈子背负着右派之名，但从大历史来看，这也是她的一种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