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噬

开始研究人性的初衷,对我来说仅仅是生存两个字而已。
从童年就过早成为复杂人性的牺牲品,按照自我剖析的结果来看,地域与时代因素可能都跟我与生俱来的性格十分矛盾,而这可能是一切悲剧产生的诱因之一,以致于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我只不过是在和一股不可抗力和永不衰减的力量在斗争,而每一次伤害都刻骨铭心。
随之而来的敏感多疑,可能是副产品中最难处理的一部分,它们榨取了我生命中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它们带给我的结果就只剩下对复杂人性的捕捉和分析了,它们同伤害一样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与生存这个问题挂钩之后,在与正常趋利避害的行为逻辑发生了冲突。或者简单的说,我会时常牺牲自己,以此来捕捉一般条件下无法窥探的某个人的人性的一部分。
多数情况下,鸡蛋碰石头终没有好结果,即便我用尽所有去分析自己人生中所面临的家庭问题与暴力问题,我仅仅是得到了一个无法改变的糟糕过去和对这段时光复杂原因归纳后的结果,以此为基础来应付同样如黑洞一般的心理问题。这对我的帮助大概是,避免被黑洞再次吞噬,而让惊叹我走出来的朋友,面对可能造成的不幸的结局。
然而对人性的研究,我需要太多复杂的案例。我渐渐成为了一个合适的倾听者,甚至在许多人看来,我会让他们有想诉说的欲望,甚至我会跟他们分享自己研究的结果。这一点在接触过的心理医生看来,我也在做着他们的工作。而工作的继续,则大抵取决于他们的黑洞大概有多恐怖了。
这种后天形成的习惯,使我免不了在人群中被那些相似的人找到,吸收他们需要宣泄而无法分享给许多人的悲惨经历,然后给予他们合适的反馈,或者说仅仅是自己能做到的安慰罢了。我不得不面对他们自我毁灭、孤独失落和决绝的情绪和举动,而现在看起来这种共情收效甚微,而逐渐带来反噬自己的可能了。
而自己的研究还在继续,我无法确定这些到底有多大用处,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帮助了一些人。他们中的许多成为自己的好友,其后的结果大抵是他们不再成为我分析的对象,或者说当他们需要帮助时,我才会继续站在他们的逻辑上进一步挖掘未解决的部分,而有时候伴随着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所确定的人性试验的方式,剔除他们自我保护的外壳,直抵所有问题的症结。这不仅仅减轻了对方的痛苦,也缓解了我对相似经历的回想所带来的负面情绪。
可其终究是弊大于利,人终究是带着多种面具适应不同环境的动物,即使作为朋友能全然交给对方,但是仍恐惧于在复杂环境中被捕捉的可能。于是我如同心理医生的职业情况一样,大多数时候并不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之中,而且需要保守他们的秘密,以至于我害怕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秘密知道的太多,问题了解的越清楚,这一切所能带来的预测也就越准确。事实上,我拆散的情侣远大于撮合的了。
我不认为帮助和拯救是人性中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人们行为的动机都是过于简单直白,而面临特殊事件的反应则是复杂多变的,这种帮助或拯救也是自我的挖掘。当信息明确时我才会如此行动,然而对自我的控制却容易出现偏差,继而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如果说同情可能会遭至无法预料的结果时,我很难在结果出现之前全身而退,这也就是不得不面对的反噬了。
而试验也缺乏严丝合缝的正当性,很多时候到了说出手段的时刻,当事人很可能怒不可遏,进而形成不真诚耍花招的把柄,而当现今大家更需要安全感和安全区域的情况下,带来的结果越来越可怕了。而这一切,大抵都从认知中的朋友开始。对于了解他们的我来说,选择压制一切的最好的方式,是诋毁与间离,而随之而来的,是我感叹人性的无奈。我们需要他人的帮助,然而我们不知能不能信任对方了。
而我正面对这些问题带来的伤害,这使得我的安全区域在逐渐萎缩,安全感迅速降低到最低水平。我开始感觉到自己更像一个工具,面临被利用和抛弃的命运,面对付出而被出卖的可能性,更何况过去的黑洞会在负面的反馈后逐渐强大,以至于我不得不面对顾此失彼心力交瘁的结果了。而让这一点更为加重的因素是,我过于认真了,很难拒绝别人,很难拉黑一个人,很难做到很多情形下该有的无情无义了。
这是物质快速更迭的时代,当你没那么重要时,分分钟被丢弃于人海里。这是一个每个人都想迅速爬升改变既有命运的年代,这种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有必要花这么多精力,来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绝对性,最近状态糟糕的我正好被那些一直在身边重感情明事理的朋友拯救了,虽然期间里我也在寻求帮助的过程中看到那些脱逃的人。这大抵验证了那句话,现实物质关系中大多数人是不可轻信的,当年给我算命的姑娘特意跟我说过,而我还是没有太在意这些。
试想这只不过是因为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人们拼劲全部力气构建自己的安全区域,也许是周围的一圈好友,也许是某个收入和压力都还满意的合适职位,某些情况下也许只能是一些酒肉朋友,但是总好比所有事情一个人经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恐惧...
她预言了我命运的彻底的孤独性,也预言了这对我事业的巨大帮助,我不知道现在如果再次跟她对话时,她是否会说我了解的这一部分已经够了而需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将其放在我的创作中去。所以在电影学院上课时,每当老师提到研究人和人性时,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该收手而去实现已感知的人物的复杂情况。至少在现今,我明显的感知到,已有的材料比诸多影视作品中的人物丰富数倍,但是好像视听化的艰难抉择,也是我不得不面对的终极命题。
制片人前几天特意找我聊天,说我分析的东西太多太多,确实累着了自己而活得不够洒脱。言谈中提到了情商一词,我看似情商确实不够,但什么才叫情商高呢?每当我们面对复杂的问题时,一般无法用情商来定义行为的指向性了。就像面对社会事件我们能表现出的所谓的正义感一般,如果我们不去挖掘最里层的现实,放弃掉情商高点的某些部分,我们的正义也许就是最大的恶意,因为这是从众的最安全的选择,这是相比得罪更少的人的选择,把情商隐藏在事件背后显得毫无意义,甚至是回避掉了需要去较真而提出自己独特观点的可能了。
看起来,这跟人性研究没什么两样了,而这个问题与我所面对的反噬一样,人无法拥有所有人的支持,某些人诋毁你羞辱你,某些人支持你帮助你,成功或是反噬是一半一半的。原来我想象过并实践过,让自己刻意提醒那些不清楚真相的人,可能面对的情况。现在想想,为何要这么做的,一时的善意可能诱发他人的误解,而不做的话仿佛又可能让糟糕的结果发生,事实上从最近已得的结果来看,前者占了较大部分,这是很悲哀的。人无法行使神的举动,多数时间里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就像正义善意这些在真相面前可能反转的定义一般,我只能更像社会上认可所谓的高情商的人一般,放弃已有的冲动,去接受那些自己原不想看到的结局。
而现在似乎所能做的,只能是祝福那些事能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推至自身时也是如此。也许我受到攻击、贬低、羞辱时,他们会更开心更幸福,我只用认可自己与真相就够了,这些反噬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可怕了。如果真需要什么方式来缓解,可能唯一的方式,就是在自己的作品里作为上帝,去展现这些结局罢了。事实上,未来可能能做一个导演的我,这确实是个极佳的方式。
研究的部分可以告一段落了,我所面对的生存命题不再是过去那些糟糕的事件,而是未来的可能性,可以挥洒被折磨被压抑的曾经自我里那些绚烂的部分,并继续冷眼谨慎的看待周遭,简单地享受快乐。好像就像制片说的那样,期望看到一个依旧快乐热情的我,而不是一个陷入现实难免哀叹的我了。
总得乐观地活下去,既然周遭不如意,需要一个信念和更加妥当的方式来面对前路,虽然从内里本质上我依旧是那个与时代和地域不合的人。
这样想,倒是也挺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