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
最近公司组织年度体检,查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指标问题,大家的话题都是自己还能活多少年,还有没有机会把自己上缴的退休金赚回来。
我开玩笑说:“身体机能是个问题,但心里暗示的作用也不容小视。建议大家每天上工前,集体合唱《向天再借五百年》,包管大家健康长寿。”
小白笑道:“那你先给我们表演一个呗!”
我鄙视了他一眼,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适合唱《千年等一回》。”
然后我转身飘然离去。
结果我第二天就身体欠安了。
我在家卧床病休了两天,一腔悲愤无处诉,不禁想起以前看病的种种经历,聊记一笔。
一、拔牙
我七八岁时,同学们纷纷换牙,我的牙则一直没什么动静。为此我不免有些自卑,回家跟爸妈闹,凭什么同学们都开始掉牙了,就我还一口奶牙?
我妈也没有办法。两口子找了半天原因,终于想起来了:“儿子,当年你长牙就比别人晚,同样大的孩子都满口牙了,你还只有两颗。”
现在看来,牙早长晚长没什么要紧的,但当年还是对我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看电视中有人说:“你牙还没长全呢!”的时候,总下意识地认为是在说我。
后来苦熬到9岁,我的奶牙终于开始松动。我欣喜若狂,每天用舌头顶那些松动的牙,恨不能立刻顶下来。后来同学给我出招:“小牙顶顶还能下来,后槽牙个儿大根深,得去医院拔才行!”
当时我有三颗牙已经松动,两颗门牙,一棵后槽牙。说来也好笑,别人都是门牙掉光了才掉后槽牙,我那颗后槽牙是个例外,不但松了,而且比门牙还要摇摇欲坠。
于是我向我爸展示那颗摇摇松动的后槽牙:“看,这牙松了,疼,我得去医院拔了!”
这要求合情合理,我爸爽快答应:“吃了早饭你先去上课,下午我去学校接你,拔了它。”
我去上课,到了课间操时间,我口干舌燥,就跑去拧了水龙头喝凉水。哪知凉水流速太快,径直就把我那颗后槽牙冲了下来。
我呛了一口,险些把那颗牙吞到肚子里。我拿出那颗烂牙,仔细端详,印象颇深,至今记得一侧明显的缺损。
大猴儿说:你这是下排牙,应该往高处丢,最好丢到房顶上,这样吉利,新牙长得快。
我们的教学楼共有4层,太高,根本丢不上去。
大猴儿自告奋勇,说:“把牙给我,我知道丢在哪儿。”说完拿起我的牙就跑了。
没过几分钟,大猴儿气喘吁吁地踩着上课铃跑回来。我很惦记我的牙,几乎是在老师站到讲台上的同时,我喊道:“我牙呢?”
大猴儿大声道:“扔在厕所顶上了!”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真是单纯朴实,觉得他帮了我一个忙,我就不该挑三捡四,所以一肚子嘀咕地坐下上课了。
要是搁现在,我肯定要破口大骂。把牙扔在厕所顶上,有这么图吉利的吗?以后我拿什么吃饭?
下午我爸接我去医院拔牙,我啥也没说。当时我想的是,后槽牙虽然已经掉了,还有两颗松了的门牙呢,除此之外,侧面还有一个獠牙(就是尖尖的那种牙,介于门牙和后槽之间。应该是这名字,待查。)有松动的迹象。我迫不及待要长出和同学一样的满口新牙,所以我决定把这些旧牙能拔的全拔掉,加快换牙进程。
在医院,我遇上的医生满脸横肉,令人望上去心生敬畏。牙科的座椅和工具,也令我颇有任人宰割的惧意。
我爸介绍说我有一个后槽牙要拔,我矢口否认,把我那两棵松动的门牙亮给医生看:“我要拔这俩。”
我爸估计是心疼钱,在他看来,门牙这种东西,晃荡几天自己就掉了,完全没必要花钱拔。要知道,拔牙也是计件工作,一颗牙有一颗牙的钱呢。
我爸坚持不拔,我坚持要拔,互相冲突着没有结果。而且我还问牙医:“能不能拔?”
现在看来,牙医是不想在这点破事儿上跟我爸意见相左,因为我毕竟是个不出钱的孩子。
但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牙医用他那洪亮的嗓子大声道:“怎么不能拔?能拔!我一会儿功夫就能把你满口牙拔得一个不剩!”说完还晃了两下钳子,发出“嗑哒嗑哒”的声音。
我毕竟是个软弱的小孩子,被他的气势震慑,吓得五内俱伤,忙听了爸爸的话,抬起屁股头也不回地跑了。
此后,我二十年没有去看牙医。
二、鼻炎
我11岁时,得了鼻炎,每天鼻涕流过河,不但形象不太好,看上去智商也不太高。
再加上我那时又瘦又矮,实在猥琐至极。直到现在,我想起当年自己的形象,都忍不住想踹上一脚。
有病就得治,无奈看遍了我们县城里的主流医院,总是没有好转。
我姥姥跟我感情深,看我痛苦如此,开始四处找偏方。最开始是给我眉心处贴一片鲜姜,每半个时辰更换一次。为此我每天上学时,不得不在书包里带一大块姜。
后来又把一瓣蒜一切两半,两个鼻孔里各塞半个,堵上一个小时之后,鼻孔就变得通畅。过了一段时间,我练得鼻息甚足,用手指摁住了左鼻孔,使劲喷气,能将右鼻孔里的蒜瓣射出5米远,被同学们惊为天人,以至于有隔壁班同学跑来看我的表演。
但这只能暂时缓解症状。每天晚上仍能被鼻子憋醒几回。
为此,我爸没停了四处求医的脚步。某天他下班回来,兴奋地说:刚看了个广告,有个医院专治鼻炎!
我便随他去看病。那是一家部队医院,全称“武警十七支队”医院。看鼻炎的医生共有两人,一男一女。两人都是很重的南方口音。
90年左右,我们那里没什么外地人,所以我对这两个医生口音印象特别深。前段时间曝莆田系医院的时候,我还心想,当年那俩医生,口音倒很像福建人啊。
一诊断,人家说:“你这是慢性鼻窦炎,不太好治。光吃药见效很慢的,还需要打针。”
又说:“我们这是进口针,一针一百多。你年纪小,一次打半针,估计打个十次左右,就能有比较好的疗效。”
那时候我爸每月工资不到200,每针一百多,真是巨款,但病不能不治呀。医生拿出一种白色药片,掰下一半,在一个小碗里碾碎,然后不知用什么办法,把这些粉末鼓捣进一小瓶注射液中。就把这种溶液注射到我的屁股上。
打针之后第二天,我的鼻炎症状就大大缓解。那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脑门不酸疼、鼻子不堵塞、晚上睡得稳,只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畅快呼吸。
五六针之后,我病情稳定,与常人无异,十分开心。与此同时,我食量大增,个头儿和体重都大大增长,我爸妈还很高兴:“病治好了,孩子整体状态都改善了,不再尖嘴猴腮了,真是不错。”
此后几个月,我迅速长个子。原本瘦瘦小小的我,变得人高马大,神力惊人,在同学中一个能打十个。大猴儿也不算瘦,但我能把他夹在腋下轻松跑上一百米。我在学校里呼风唤雨,风头一时无两。
但与此同时,我开始迅速长出胡子,嗓子变得又低又粗,仅俩月时间,我的外形就判若两人。
当时我有一篇作文要发表,随作文寄了一张作者照片。一个月后,杂志社来信,说那照片有些模糊,能不能重新照一张新的来?
我便立刻重新拍了一张照片寄过去。不久之后,我的语文老师捎信给我,说人家还是用了旧照片,因为新照片看上去像是个高中生。
当时我们无知,只是隐隐觉得我这次剧变会不会和武警医院的治疗有关,但也是不得要领。直到六七年后,我爸跟一个大夫朋友说起此事,那大夫十分肯定地说:“当年那几针,绝对是激素。”
事已至此,也只好认命。可惜了我,原本能长到一米九,结果发育过早,成了个矮矬子。
至于我的鼻炎,也并未被那庸医治好。停药之后,症状复发如前。但爸妈对医生失去了信心,再也没帮我寻医,只有姥姥偶尔会不死心地说:“姜和蒜都没用,你要不要塞两截葱试试?或许管用呢?”
我才不会做那么傻的事。塞两截葱,那不成了“装象”了么?
说来也怪,在我鼻炎十多年之后,我的鼻炎竟不知不觉自瘉,可称得上一项未解之迷了。
三、痛风
最近身体欠安,是因为痛风。在得这病之前,我一直把“痛风”和曹操的“头风”混为一谈,真得这病之后,发现这病犯起来,一点也不输于头风。
我第一次触发痛风,是因为在健身房狂练了两个小时大铁块儿。按照科学的说法,我是做多了无氧运动,身体里产生了大量的乳酸。由于肾脏要优先代谢乳酸,就腾不出空来代谢尿酸。尿酸沉积过多,就在关节缝隙里形成结晶,于是疼得我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但那时我不知这是痛风,以为是不小心扭伤了脚,还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职业精神,挤大清早的地铁去上班。哪知到了中午,我的病完全发了起来,右脚关节里如同针扎,疼得出汗,只好请假去看病。
我去的是中日友好医院,先是看了急诊。急诊大夫比较有经验,说:“你去风湿免疫科看看吧,这不像是外伤。”
我只好去风湿免疫科。医生一听情况,立刻断定是痛风,先让我去验一下血。
尽管是工作日,医院里仍是人山人海。风湿免疫科前排队就诊的都是老头儿老太太。我右脚剧痛,挂号、就诊、交费、验血,全凭单腿儿蹦。
我心里还安慰自己:“你就当在健身房里练单腿儿蹦了吧!”
我捏着我的化验单,从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中间风一样蹦过,嘴里不时喊着:“抱歉让一让,抱歉让一让……”
一个等着就诊的北京大爷中气十足地喊:“嗬!到底是小伙子,瞧这身体多棒!”
我勾着那只病脚,心说:“我谢谢您嘞!!”
验血结果,尿酸快500了,果然超标。
医生扶了扶眼镜,问:“是痛风,没跑儿了——平时挺能喝酒吧?”
我说:“我酒精过敏,滴酒不沾。”
医生有些意外,又问:“那你最近肯定是大吃海鲜了吧?”
我说:“我海鲜也过敏,不吃海鲜的。”
医生把眼镜摘了,往桌上一放,声调高了不少:“不吃海鲜不喝酒,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儿啊?”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总不会在自己的血里兑了尿酸,然后满头大汗地蹦过来逗你玩啊!
医生想了办天,开始写方子。一边写,一边嘱咐:
“平时多休息,别熬夜,多喝水。火锅啊什么的嘌呤高的食物少吃。——还有,等脚不疼了,可以做些运动,但是只能跑啊,走啊,游泳啊之类的,对,有氧运动。举铁的那些就算了,那些无氧运动反而会触发病情……”
我忙打断他:“啊对,我前天刚练了两小时铁,现在肩膀还酸呢。”
医生露出一副“你看我总算说到点子上”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这种运动,以后不要做了。”
我说:“可是我刚办了个2年的健身卡……”
医生一脸不高兴地说:“你要是怕浪费,也可以去练,等犯了病,我这儿还欢迎你来!”
我:“……”
从此我便与大肌肉拜拜了。每当我在健身房里,看着那些肌肉男一脸自恋地照镜子,我都恨不能把他们的肌肉拉下来贴到自己身上。我只能去玩自行车,玩跑步机,玩椭圆仪什么的,很是枯燥无聊。
平时我还得多注意喝水,以稀释自己的血液,防止尿酸析出。最近这次犯病,就是因为自己白天太忙,连续两天没怎么喝水,把病给干出来了。
当年看《红楼梦》,宝玉曾说:“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药烧药,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最妙的一件东西。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就只少药香,如今恰好全了。"
若让宝玉得十年鼻炎,或是卧床痛风两天,保证他想到药味儿,心里全是苦水。
前不久,我一同事也犯了痛风。他比我高比我壮,所以犯痛也犯得惊天动地——他两只脚同时犯了病。
他跟我说,犯病那两天,他老婆正好出差在外地。他一个人在家里,上厕所只能“膝行前往”。而且急性痛风时吃的药,都会导致腹泻,所以他在家养病两天,“不是在马桶上,就是在爬向马桶的路上”。
我听了头都大:“你也太惨了,怎么引发的?”
他说:“嗨,前一天中午吃海鲜,喝啤酒,第二天早上就站不起来了。”
我说:“你知道自己痛风还喝酒啊!”
他咂着嘴道:“憋不住啊,喜欢喝。”
我劝他:“把酒戒了吧。”
他摇头道:“我都痛风了,这么倒霉了,还不喝点酒让自己高兴一下啊?反正,喝十回酒,都不一定有一回能引发痛风。”
我没再说话,但我决定下次选明星员工时,投他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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