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故事
查看话题 >老实人哲学 | 一碗辣椒炒肉加俩米饭
煤气炉打上火,也不放油,直接抓了辣椒扔下去,干煸至皮皱。这个时候,把辣椒拨拉到一边,用锅铲子铲了大块猪油滑进锅里,抓了一把蒜头姜粒爆香,直到蒜香味弥漫整个厨房。腌好的猪肉方正式登场,大火爆炒至肉片完全变色、微微焦香,便大功告成。
光叔是个老实人。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们都这么说。“老实巴交的嘞,”隔壁张阿姨端着碗,一边拨拉着饭粒,一边跟坐在家门口跟楼上的花奶奶说话,“楼下花园里的无花果熟了他也不敢摘,我摘了给他,他还不敢拿……”。花奶奶不解,“为么子啊?”张阿姨撇了下右嘴角,“嗤,说是公家的~~”停顿了一秒,中午安静的楼道里突然爆发出一阵豪放的、特属于中老年妇女的粗嘎笑声。
此刻,光叔正顶着39度的烈日高温,趴在地上检修电动门。今天一大早,自来水厂的保安老周就打了电话给老板,说是门坏了。“突然就动不了”,老周低弯着腰跟光叔分析原因,“是不是温度太高烧坏主机了?”
光叔撑了下地面准备站起来,“啧——”结果被足以烤熟鸡蛋的温度烫到了手肘,一看红了一大片,“就是有颗石头卡住了,取出来包管没事,容易搞的很。”
收工算钱,光叔说算50好了。老周倒是过意不去,这高温让人家趴地上搞了两个钟,大方多算了20块。经过家楼下的彩票店时,光叔掏了2块钱买了一注,剩下18块拿了一包白沙烟。
回到家里,刚好六点。楼道里诱人的饭菜香弥散开来。路过人家厨房,还能听到“呼哧呼哧”的高压锅气阀声,伴随着浓郁的墨鱼、红枣味道。光叔抽出钥匙开门,家里一室静寂,客厅卧室的窗帘都是拉上的。他轻手轻脚进了厨房——光婶在医院做护士,这是头天上夜班,现在还在补觉。

今天买了一斤本地出的扯树辣椒,一把黄芽白,还有半斤猪肉。肉,是肉档老板特意给留的梅花肉,梅红色的瘦肉里银丝纵横交错。细细片成薄片,搁上生粉、酱油,捏少许白糖洒上,拌匀了腌个十来分钟。扯树辣椒洗净,光叔两口子能吃辣,所以也不去籽,粗放地切成滚刀块。
准备了一半,光叔走进卧室,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快要下山的太阳并不耀眼,光婶慢悠悠地醒过来。过了一会,方走进洗手间洗脸刷牙,穿着一身睡衣坐在饭桌前等着开饭。
煤气炉打上火,也不放油,直接抓了辣椒扔下去,干煸至皮皱。这个时候,把辣椒拨拉到一边,用锅铲子铲了大块猪油滑进锅里,抓了一把蒜头姜粒爆香,直到蒜香味弥漫整个厨房。腌好的猪肉方正式登场,大火爆炒至肉片完全变色、微微焦香,便大功告成。
黄芽白就比较简单了,用猪油、蒜粒爆炒,加少许冷水焖煮一会儿,撒上盐拌匀就可以起锅了。吃的就是这天然的新鲜和清甜。
一荤一素,荤的焦香,素的鲜甜。光婶却没的么子胃口,挑了一条黄芽白含在嘴里,嚼了半天。
“我今天去看了,对面卫生局小区有套房子要卖,挺大的,三室两厅呢”光婶说。
“多少钱啊,那么大可不便宜。”光叔扒了一大口饭,今天确实是饿了。
“不到40万呢,讲是急着转手,儿子要结婚买新房了。”
“哦。”
“啪——”光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哦什么哦,什么时候把房子换了,你倒是给个准数啊。”
“我没意见——”
“对,你是没意见,你就是太没意见了。这个破房子,我们都住了多少年了,你自己算下……”
光婶桌子拍的比山响,回答她的只有光叔慢条斯理的吞咽声。等到小炒肉见了底,他自觉地收拾进厨房,留下光婶一个人生气。
光叔并没有马上洗碗,而是坐在用来择菜的板凳上,慢悠悠地抽着今天刚买的白沙。烟圈氤氲开来,让光叔的脸在暖色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魂在天外了。
听到客厅桌椅移动的声音,他赶紧摁了烟头,打开窗户,开始洗碗。完了还削了个苹果——光婶尽生气了,饭也没吃。
光叔的老板这段时间生意特别好,连续接了好几单,连带的光叔也不得闲,一个月安装了4、5台门。今天特别不巧,旱了一个月的天,总算是下雨了,而且还是不要命的下。客户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按期收货,光叔和几个伙计只能穿着雨衣赶工。紧赶慢赶搞了三天,总算是装好了。老板过意不去,请他们下馆子吃饭,拿了菜单让光叔随便点。结果,想了半天,光叔指了指菜单,楞是点了一道“辣椒小炒肉”。伙计们都笑,老板也笑,说“光叔老实人啊~~”尾音转了好几个圈。
和着小炒肉吃了两碗饭的光叔,回到家觉得胸口痛的厉害——其实之前也痛,光叔没当回事。可今晚,光叔觉着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不安生。他也不声张,一声不吭躺着,想着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光婶一觉醒来,发现他两眼睁的牛眼大,躺着不说话。立时吓了一跳:光叔以前可是从不失眠的,别看他这么大年纪,比小年轻还能睡。
“你怎么了?不舒服?”
“嗯,胸口不舒服……”
“啊?么子时候的事?”
“一整晚,痛的睡不着……”
光婶凭着多年护士的经验,直觉不对劲。一个小时后,光叔已经躺在了中心医院的病房里。
第二天,找了老姐妹的关系、提前拿到检验报告的光婶感觉脑壳里发晕。她跟光叔说,都讲好人有好报,“你看你这个运气,怎么这样的背时……”
坐在床上的光叔倒是一脸镇定, “哪里背时了,我倒觉的运气蛮好的,这么早发现了”, 他跟光婶讲,“呐,医生说可以治的。”
光婶被他这口腔调气到笑,说“我懒得跟你扯”。讲完回家准备病号饭,临出门时还被光叔叮嘱了一句,要“辣椒小炒肉~~”
光婶一拧头,留了一句“想得美!吃你的白稀饭吧——”
中国有两种生活方式最奢侈,一是生孩子,还有就是生病。管你生么子,银子都是流的哗哗的,那钱就不是钱了。这跟投资还不一样,那都是没得回报的。娃不管好孬,都是无底洞;病不管好坏,医好了也不可能变身李嘉诚。
治病就得花钱。医生估算了治疗费后,光叔终于有了几分迟疑。两口子每个月存的钱不多,唯一的儿子工作也才刚刚两年,要不然这么多年来家里也没换一套好点的房子。他寻思着,这么治下来,换房的事又得拖上好久了……
光婶倒是比谁都坚定,“治!多少钱都治!”
“你不要房子了?”
“要你个脑壳!”光婶恨铁不成钢,少顷,又笑:“反正你只要有辣椒炒肉就行了!这个什么时候都吃的起的。”
光叔儿子也千里迢迢赶回了老家。小伙子跟他爹一个模子,样子和脾性都像。乖话也不懂说一句,行动却不含糊,攒了两年的钱全掏出来给了光婶。病友们见了都夸“光叔好人有好报!”
两个月后。
早晨遛完圈的光叔,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慢悠悠地上楼。花奶奶和张阿姨照旧坐在楼道口晒太阳。
——光叔,恢复的不错啊!
——哈哈,还可以,还可以。
——又买了啥好菜呀?你老婆就是有福气,老公搞得一手好菜。
——哪里落,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点螺丝辣椒,一把苋菜。
……
寒暄了几句,光叔上了二楼,隐隐约约仍能听到楼下的闲扯。
“昨天看电视了吗?有个中了彩票的现在还没去兑奖,差不多几十万嘞!”
“啊呀,一套房子啦!还真有人不要呀?”
“十有八九是不知道吧?下个星期不去领,听说钱就没了。”
花奶奶咂咂嘴,“哦哟,这要是真的没领到钱,这个人不得后悔的想死……”
听到这,光叔心中一动。进了门,菜放到一边,先在卧室里翻箱倒柜了一番,终于在工具袋里翻出了一张彩票,心急火燎地又出了门。
晚上六点,华灯初上。光婶下班回家,一推门,闻到家里饭菜香比往日来的更加浓郁。进厨房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摆了一灶台好菜。
2斤重的鳊鱼沾了面糊,两面煎的焦黄,加上酱料焖煮到入味,撒上葱段红椒丝点缀;
仔排斩成寸段,用豆瓣酱红烧,再加上几个小土豆,浓郁又有嚼头;
翠绿的苋菜加皮蛋,滚出一锅乳白色的高汤,清新爽口;
灶上高压锅里还弄了一锅红枣炖猪肚,肚丝切得细细的,经过高温扭成了螺丝丁,配上葱花、胡椒粉透着一股鲜甜。
光婶惊讶,“这是过节呀,搞这么多菜!”

光叔手上还伺候着一锅小炒肉,一边翻炒,一边故作神秘,“管他啥好事——先吃饭!”
嗯?你问什么好事?
哈,反正半年后,光婶如愿以偿,搬进了她早先看中的那套房子里。她现在啥也不抱怨了。躺在带洗手间的主卧房里,靠在床上看着都市频道的“扯皮”节目,光婶心满意足。
倒是花奶奶和张阿姨的扯谈又多了个话题:
“你知道以前楼上的光叔吧?老实巴交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