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七年
最近好像很流行说租房子的事情。
大学刚毕业那年,我和亲密的高中同学合租一间房子。
四个人,住在一间跟学校宿舍类似的房间中。那是在北五环外,中央党校北门再往里面走的一片群租公寓。
进门右手边有一张书桌,不过你肯定注意不到,因为视野中只能看见前方和左前方的两个上下铺床架。楼层很低,所以显得床架高耸入云。顺着局促狭窄的过道往里走,在床铺的末尾,就是一间隔开的洗漱间,里面的水池和蹲便池默默排列。因为公寓是新装修好的,灯光很亮,洗漱室也挺干净。除了四个人住下相对来说过于狭窄,似乎问题不大。我们欣然搬入,热热闹闹过起了高中时一样的生活。
我习惯睡上铺,因为灯距离太近,一上床就要承受灯光的炙烤。在上面听着他们洗洗涮涮,把弄手机,或者沉沉睡去。
房东是油腻的脱发中年人。他没事做,就在公寓一层第一间的值班室里看电视。里面有电视机和鱼缸,还有很大的书桌,摆着楼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和押金数目。其实他人不错,没有在押金和房租上为难过我们。
公寓顶层有晾晒被褥和衣服的地方,很多排的铁丝架成网状。站在楼顶,能看到远远近近的很多公寓楼。大同小异。
公寓外面是一脉相承的狭窄巷子,两旁林立着以地沟油著称的小饭馆,卖假卫生巾和假乐事薯片的小超市,以及并没有什么生意的干洗店。那里的人们都平常普通,现在想想竟然没有一点可回忆的长相或者举止。无非是不说普通话的女老板,被生活折磨或者被老婆压迫后过于乖顺的中年男人。
走出公寓深埋的巷子,就能看见宋东野歌里面的安河桥。一河之隔对面,是四号线的首站,安河桥北。在那里地铁的列车从地下驶入地上,然后被树木挡住看不见。
那是2011年左右,我工作的第一年,我还在热衷写日记。
后来一个同学要到北京的东边工作,一个跟男友出去住,我和另一个姑娘只得另找住处。
毕业第二年,我和丹丹租一间房子
那间小房子我和丹丹就在公寓附近找的。好像是在二层还是三层。
也是自建的那种公寓,甚至都不是砖墙,而是彩钢板做的楼。没有洗漱间了,需要使用不远的公用水池和卫生间。进门能看到两张很小的单人床。还有一张书桌和一个柜子。
对这里的记忆现在寡淡地可怜,只记得在屋里睡着都能听见外面五环路上的货车飞驰,鸣笛不断。也许我睡眠质量奇佳的功夫就是那时候练就的吧。
在这里也没有住很久。后来丹丹换了工作,住在这里极为不便,我们也就各自开始继续找房。
忘了第几年,我开始一个人住
因为工作地点一直在上地附近,就开始寻找上地周边的房子。
在上地东里小区单元房里的隔断间和上地六街附近的群租公寓之间犹豫来着。因为很害怕黑中介的行事方法,最终拒绝了隔断间,因此还损失了一千元的定金。走进熟悉的群租公寓,心下很安。
因为在上地寸土寸金,这个公寓十分隐蔽。从外面甚至根本看不出里面竟隐藏着如此洞天。进入大门后,公寓房间排列毫无顺序,每一条走廊里都双向开门,密布着数十间小小房间。房门有的开有的关,狭窄走廊里挂着洗过或没洗的衣服,还有人从房门里伸出一个电磁炉在炒菜。那间小小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大概有十平米,进门后2、3米就是床。左手边先是有个小小的水池,然后有张书桌,一把椅子,在里面就是床,贯穿房间从左到右,没有其他空间。
房东大姐一口东北话,一直在办公室坐着。办公室还会卖些生活必需品,食品用品都有。我还知道了大姐的儿子也在公寓里某个房间住着,他曾经给我修过一次网线。
因为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群租房,公寓大门外是互联网公司林立的上地地区,外面没有生活圈必备的小店铺,出门就是车流湍急的上地信息路和上地六街。不过却离公司很近,步行只要十五分钟。
刚住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所谓的生活水平,工作方向,只想着快点安定下来,让父母放心。
没想到这样一住,就是三年的时间。
在这里一直是一个人,作息和生活习惯最大限度自由。也缓慢培养着自己的怪异趣味,不良习惯。独处的日子真的是很惬意,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呆着是苦闷。生活自理,财务自由,有网络,工作也不算忙碌。通往任何方向的路都畅通,随意引领身体或者精力去往任意地方。那段时间甚至可以算是自己人格再次重塑的过程。
当然也经历了很多事情,遇到一些人,耗费很大的精力,得到一些东西。尽管很大部分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三年之后,跟我妹合租
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妹跟我一起租房子。
找的过程还是蛮顺利,一切确定之后我和她还在附近的新疆餐馆吃了一顿权作庆祝。那是2014年的十一。
这里身处农业大学西校区的家属楼里面,是房东自己在一层的房子外面私搭的违建,也是类似彩钢板的建筑,有25平左右,进门后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分布两侧,然后就是一张双人床,梳妆台和真正的大衣柜。房间内还配备的电视机空调洗衣机热水器俱全,暖气也很暖和。比之前的几个房子强太多,感觉自己真正成为了一个正常的租客。
我妹比我要能干得多,很快这里就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很有小公寓的味道。生活上她也一直很迁就我,那段时间过得轻松又惬意。虽然房租比之前的单人公寓贵出一倍,但是想想位置和条件,我也欣然接受了,况且还是两人分摊。
有时候下班一起去逛街吃饭,有时候早点回来一起做饭,互相倾诉工作的烦心事。还有时候把我妈喊来跟我们一起呆几天,给我们做饭,或者请她吃大餐,在狭小的房间里,互相试对方的衣服,拍很多照片。还有一次,和我爸去济南玩,在这里住了一晚。他还抱怨房子是彩钢板的,房顶的声音总是很大,外面就是天秀路,汽车声音也特别大。那是15年的十一假期。
这样缓慢度过了1年多开开心心的时间,我和她便分别遇到了现在的老公。面对结婚,我俩再一起合租显然不现实。于是她就搬走,在房山的家附近买了一处房子作为新房,每天回家。
于是,我就自己继续承租这个房间。尽管老公时常过来陪我,本质上却还是我自己在住了。看着小区外面的菜市场从关闭到装修再到新开业,看着庆祝找到房子时吃的新疆饭馆如日中天然后被关停整顿,看着那一排的商铺来来回回换了不同的招牌和菜式。我以为跟他们相比我是稳定的,我是安全的,因为我是消费者,我是理应享受服务的那个群体。
从租住这个房子到现在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了。我从单身到已婚,工作从未换过,头发从很短变长,怀孕了又经历了胎停和流产,刚刚结束我的修养假期。这个小屋给我很多开心和安慰,它又方便又僻静,房东阿姨也很好,对它我没有任何抱怨。
再然后,就是在结束假期的这个周末,我赶回这里想整理下自己的生活,适应即将重拾的工作。昨晚,他们敲开了我的门。
是惊愕的,也是恐惧的。
其实我家不远,就在房山,但是我家没有车。公交或者地铁通勤的话,单程就要花3个小时。
有点难过。
我从2011年开始租房子,每年的租金从几千到2万,其实不算多。要是11年我自己有点决心,在房山买个房子,付个首付,或者前几年多关注楼市,有合适的房源时出手,我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现今的处境。
我之前租的这些房子,在这次运动中,都是被清洗的类型。很想去看看他们现在都是什么样子,可是今天的我,没有那个心情了。
不知道是倒数多少天住在这个小屋里,希望能顺利度过难关。人在时代浪潮里渺小卑微,何况我仍有退路。比我惨的更有甚者。
和我一起合租第一个房间的同学们,她们中一人生儿子一人生女儿,每天讨论着育儿心得;丹丹今年10月大婚,老公像是韩剧中的欧巴;妹妹怀孕中,宝贝明年5月出生。
我家在房山的房子很大,有顶天立地的玻璃窗,有簇新的家具电器,有不算小的院子,分别种核桃树和香椿树。今年冬天刚刚煤改电完成,家里一点也不冷,住着舒服惬意。一想到将来的孩子会在这个家里长大,我就很开心。
我现在想洗洗脸,出门去,走在阳光底下。
再好好看看这个城市。繁华又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