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看到山会想到很多事情。

五六岁沙发厂上二楼的小木梯上曾经紧紧依靠过的，爸爸的背。

夏天奶奶给我挖小凉薯用的三角叉。

妈妈握锅铲的手。

这是第二次爬衡山，2016年12月31日很好记的时间点。才三年多，从火车站去南岳的路线已经记不清，坐什么车也变得混乱，沿途乡下房子上贴的大大的蓝色广告也完全没有了印象。只是经过以前差点要去读的岳云中学，才从记忆里捡捞出一点点碎片。

王八说，真好的中学，蓝色的牌子好气派。

是啊，真好的中学，真好的百年名校，怎么当时就舍不得那几个钱去读呢……

不过有些东西我信命，一中的老师来找我，然后我遇到的那些人，我后来考上的大学里，在大学又遇到的那些人，都是上面的先算好的，我挣扎不得。

高二会考结束后，我决定去爬山。是山而不是海，可能因为我怕水，也可能因为大山宽大和我一样底盘很稳。总之我决定结束慌乱的不安定的内心生活，我觉得我能结束，然后去面对那该死的高考。

那次买完门票正式上山是半夜，很兴奋。我的三星手机放着奶茶的歌，那会智能机和安卓刚起来，奶茶的每一首歌的歌词，我都可以很合理的往自己身上套，感觉自己正在拍电影，发丝随风飘扬，然而事实是山上没有路灯的漆黑一片，头发闷油。过了南天门，意识开始模糊不清，坐下来休息变成了席地而睡，关于后半夜的记忆，基本是没有，我是被两个女生架上山的，一点都不丢人。

路上偶遇比我们大几岁的男女，男生用嘹亮的嗓音，唱一剪梅，朗读诗句，女生在一旁笑，含蓄的，开心的。我们不停的打趣问，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到了山顶，我再次问男生，旁边的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吧？

“真的是就好了。”男生盯着远处的天空，声音很轻很小。

天刚好有一点鱼肚白，周围是一种介于黑白之间的灰，我忽然看到了男生眼里闪过的失落，还有黝黑的肤色和长满双颊的痘痘，回头看一眼正坐在栏杆上休息的女生，玫红色的雪纺套装，修长的身材，很漂亮啊，眼睛里没有任何负担。

在我的大学通知书下来之后，我打电话给当时一起爬山的男生，才知道，他是我的学长，即将从母校毕业。

那次爬山之后学长的动态里面，有毕业回母校的庆祝，有四处找工作的奔波，有朋友相聚的酒杯，却再也没有玫红色套装的学姐。到这里突然落泪，好像看到了人生中固定的轨道，自己却也没有能力变更。

下山的时候突然改变了心思，对着天空，大声的喊出了自己的愿望，突然腿也没有那么疼痛，下山小路的楼梯变得轻快，云雾在山间愉快的翻滚，下了山还陪着朋友去庙里许了愿望。

这次上山的目的：跨年，迎接2017第一抹日出。

先爬到南天门搭帐篷，睡到半夜四点再出发到山顶。

上山也走的小路，楼梯和平坦相互交替，导致我下山后不是腿疼而是屁股酸得厉害。下午，加上时间特殊，上山的人很多，一行七人笑声在路上狂妄的穿梭，尤其是方某人笑的下蹲的时候简直让我不想认识她。王八老是要求“坐会儿”，但都被我拒绝，因为怕之前被我嘲笑爬的太慢了的那一堆阿姨赶超，不敢停太多。还没到南天门，零食已经吃了一大半，昨晚在超市嘟囔买了太多，事实证明纯粹杞人忧天。六娃的衣服从打底t恤衫湿透到了外面的羽绒服，休息时坐一旁的两位姑娘指着六娃的背悄悄说那个人很费劲呐都爬出那么多汗了，只有我们知道只是因为虚胖……

到了南天门，天还没黑。我们是第一个搭帐篷。七点多的时候项圈说饿，于是去吃泡面蹭饭，山上的泡面只有老坛酸菜，汪涵的牙在小店昏暗的灯光里特别违和。吃饱喝足之后找到一个稍高一点的广阔平台，打开网易云，苏打绿的新歌刚好发表。我心想着这一群冷漠的人，打开外放一起嗨，拔掉耳机之后——继续冷漠。作妖的王八想去一条没有灯光的小路冒险，我当然赞成去，虽然心里害怕但是表面不怂。小路还是水泥的，只是被空洞的黑暗笼罩，上方的天空被树木连了起来，夜间的风只微微吹动个别树叶，树枝连接处一点缝隙都吹不开。笼罩在黑暗之中，手机的电筒光被巨大的空间削的只剩薄薄一层柔光。紧紧拽住方大佬的袖子，一行人像未知的黑暗挺近。其实我当时在憋笑，大家明明都害怕的要死都想回去，但是没有人做这个开口的怂包，都继续屏住呼吸小路探险。五分钟之后前方出现一束白光，七个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撒开腿子和膀子往回跑。我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起步和前半程都是我第一，赛程过半的时候突然感觉两块板子从我右边飞速穿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渣姐这个王八蛋！”

“戴文娜你看清楚渣姐了吧他就是这样的人，危险来了丢下你跑。”

原来从右边飞过去的不是两块板子，而是拥有一双扁平足的渣姐……

12点整，我们排排站在山头，

“杨柯呢？”

“在拉屎。”

半夜睡不着，为了省钱我们只租了两个帐篷，被子睡袋什么都没有。都不敢躺下去，身体哪个部位贴着地，哪里就开始从地上吸取寒气通达全身。我还好带了一个大毛线围巾，尽可能大面积的铺在地上之后安心躺下。半夜隔不远的帐篷里，几个操着一口衡山话的高中生开始打牌，我受不了，内心开始挣扎：怼不怼？，其实心里想的是：万一这几个人是社会不良青年拿刀子冲过来要砍我怎么办？但是为了显示我会说衡山话的优势我还是怼了。我刚怼完帐篷里就说：“我爱打不打！”我想完了，他要过来捅我了！还好这时候有别的帐篷抗议，打游戏的帐篷里也有另一个声音说：算了别打了吧。那个强硬的哼哼唧唧几下也就慢慢消停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上山顶的时间，沿路还有稀稀疏疏的帐篷，一边爬一边还得小心不要踩到还在睡觉的人的鞋子。中间爬累了坐在石板凳上，脚旁边就是一个大帐篷。一路不正经嘻嘻哈哈停不下来，六娃说你小心不要吵醒别人睡觉，我立马消声。没想到豪华帐篷里突然说：没关系你们说吧，我们早就醒了，只是还没出发。我马上开启闲聊模式：是啊，今天温度好低都不知道能不能准时日出……没有回应，空气中透过一丝尴尬，继续赶路。

到了山顶。祝融峰早就被人头填满，台阶上香炉旁边都是人。返回望日台，六娃一路放歌我觉得土，返回路上就有人说看不到日出了，我不信。到了之后找个缝钻进去，坐下，腿差不多麻了的时候，人群一阵躁动------“日出啦！”拍拍灰马上站起来，朝人群目光所在望去，前方的天空开了一条长长的横向的裂缝，鲜红的颜色从裂缝的中心点慢慢散开往两边蔓延成淡红色，到了末尾就变成两抹淡淡的橙色，几秒钟过后乌云开始翻滚过来，人群发出：“哦！”的担忧，过一会那个血红的中心就被乌云吞掉了。

不想放弃，再等了半个小时，红点再也没有出现，天空越来越阴，我们开始下山。

我没有许愿。。

下山的行程紧凑，溜到一半膝盖开始发软，虽然好舍不得钱但还是租了一个面包车下山。下山之后马上打的去了高铁站，中间一秒都没停顿。王八说好像上一秒还在衡山山顶下一秒就回校了。

这次大家的秘密，都怀揣心底，没有人喊出来，默默照顾着彼此的心理生理，杨大佬让我安心，项圈让我想保护，方大佬男友力max。。

我都感谢。

爸爸的背上现在趴着的那个小女孩，听伯伯说和我很同相，都像爸爸。我说长智齿很痛，借钱去长沙拔了我的智齿，其实我的智齿一点都不痛，我只是想拥有妈妈的瓜子脸。

比起大一大二，这个学期回家很少，错过了奶奶用三角叉给我挖凉薯的时间。妈妈腰病到了最严重的状态，加上摔了一跤，不能动弹。背着妈妈移到四楼住院部的时候，一路上大妈大爷都叹气说作孽，然而我感觉到妈妈需要我，我很开心。有一天晚上妈妈突然想吃鸡蛋面，嘱咐好护士按时换药后，我连忙赶回家煮面条，尽管在送过去的路上洒了。

我就这么自然的接过妈妈的锅铲。

第二次爬山没睡觉，半小时都没睡着，但是意识却得以控制，我知道，轮到我变成大山，所有的小心思都必须被大山稳稳压住。

2017开了一个好头，运势说14年以来的水逆就要走了，感觉好运气要拥抱我。不管是太阳还是有雨，都要和你们一起迎接。

2017.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