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处境

我第一次来看房的时候，在阳台上看到了柴柴，它站在笼里子，好奇地看我。房东赵赵说，这是我跟男友一起养的猫，我俩异地，猫一直放我这儿呢，随后热情地带我看了卧室，洗手间，厨房，大客厅。赵赵的这个3b2.5b的公共可见区域装潢沉稳又fancy，宽敞明亮的厨房，6个 天然气stove，围绕它们的是无数个橱柜和抽屉，里面玲玲朗朗地摆着刀叉和高脚杯。厨房外是 黑木的大餐桌，餐桌上的半边放着三块小桌布，桌面上方吊着华丽的水晶灯，散碎的亮光洒在花瓶上的lily上。再旁边是同样青黑色的长电视柜和摆在上面的大电视机。电视机正前方是漆黑的L型皮沙发，之后住进来每次夜间我来厨房吃夜宵或喝牛奶，都能看到赵赵细长的小腿搭在沙发背而整个人埋没在沙发里，不见其人而只有干干的声音升起来说，你在吃什么呀。这时候的柴柴不会出现在笼子里。

因为赵赵的公寓离公司很近，并且聊了半小时之后觉得其人既不阴险狡诈也不虚伪矫情，我当下就爽快地签了lease，回去路上跟里德尔打电话说，以后新家有猫可撸。回去一周后，赵赵跟我说，剩下的一个房间也招到了另外一个女生来，并且见了一个群把我们拉了进去。在搬家前天，为了互相认识我们三个一起去吃了个拉面，我见到了万一，住我对面卧室的那个女孩。吃着拉面，万一说了百分之九十六的话，赵赵说了另外百分之三点五，我勉强有百分之零点五的话可说，三军会师的结果是我基本了解到我们除了性别之外毫无共同点这个事实，奠定了以后做室友的基本标准和方案。

万一的context除了刚见面的百分之九十六的话之外，在住进来之后的两个月被她不断的repeat。她搬去跟前男友刚住了一个月之后哗然分手然后搬出来，说惨一点就是被kicked out，行李家具放进public storage存着，在同事朋友的住所漂泊旅居一个月后定下赵赵的房子并且搬进来。万一是我见过话最多的人，不分男女且没有之一。只要在同一空间里，她就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势不可挡。在我煮面时，洗碗时，切西瓜时，她在冰箱前前后后地说并且把菜拿出来，我在餐桌面朝电脑捧碗吃饭时，她仍在厨房絮絮叨叨地说，同时做好饭来join my table。在这恍恍惚惚之间，我知晓了她和前男友相处的各个drama细节，知晓了她和之前未能变成男朋友的现任男闺蜜的纠葛纷争，还了解到她想让我知道她自己是个傻白甜。在她细数自己懂事明理仍惨遭分手之后，她还是告诉我下下个月有两个长周末之前跟前任定的trip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还是要一起尴尬地去出游。万一说话有个特点，两句话的结束点必定就能让她自己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talk show看多了的后遗症。于是在听完她很有逻辑的分析得出还是得去根前任一起trip之后，看着她银灰色的美瞳和半永久的眉毛合作出来的笑，我觉得自己像个长着耳朵的傻逼。

赵赵的context相对简单一些，thank god，但是她的话也时不时地多。赵赵当时的男朋友小她三岁，还在念本科刚要毕业。因为小男朋友想养猫于是一起领养了一个多月大的女猫柴柴。因为小男友还在上学而赵赵已经上班并且自己住，并且小男友温情的表示想让柴柴代表自己陪在赵赵身边，于是柴柴就一直房子赵赵这里。刚开始柴柴并不全天住在笼子里，直到赵赵买了房搬进来布置好一切后发现自己对猫开始过敏。赵赵愈发的开始养起洁癖而不得不把猫放倒屋子外的阳台上，在把柴柴关在阳台外丢了一次后，她给柴柴买了一个挺大的狗笼子，并且把笼子连柴柴一起放到客厅外的阳台上。等我和万一搬进来后，万一的家具和行李从public storage拿过来，一部分堆满了阳台。于是阳台上堆着床垫柜子这些杂物，边上放着狗笼子，里面住着柴柴，以及她的食盆水盆，和猫厕所。。然而在住进来两周后，赵赵因为小男友不上进不成熟而选择了分手，在历经反复折磨和纠结后跟小男友断了往来。虽然她说小男友说会过来把猫接走，但是看过他们互相的drama之后，我悲观地觉得这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同时内心为闭关锁国的柴柴感到悲哀，但是我也不能做什么。

我最开始问赵赵，她把猫放在笼子里，笼子放到屋外面，铲屎岂不是很麻烦，赵赵说她大概一个月换一次猫砂，每次直接扔掉一盆再重新换上一盆。同时赵赵每天大概晚上睡觉前去阳台上给猫放点猫粮和水，偶尔去投食的时候赵赵还会用干干的声音说：柴柴，妈妈来给你喂东西吃。我觉得柴柴有点可怜，可是我跟它妈也不熟，只能在它妈忘记投食的时候去加点猫粮添点水，并无法越俎代庖地去左右它的生存处境。就连万一也会说，她都想问问赵赵要是没人来接猫她可以问问她朋友有愿意养的。但是我知道她也就跟我说说以示自己有良有知有同情心，但是又能怎样，你不还是跟前男友复合后就不在家里住了 。但这些都无所谓，我在忙着怂恿L匿名给我们公寓写信，假装他看到了我们家把猫关在笼子里扔到阳台上不管不问，然后十分气愤我们虐待猫的行为，觉得公寓管理不应该袖手旁观。但是L是个胆子多小的人啊，他找出了十万个理由推掉了这个差事。

在一次意外之后，柴柴有幸搬到了客厅。那天，赵赵气呼呼的回到家，跟我说收到了信说柴柴白天经常会不停的叫，而且她一直把猫关在阳台笼子里是不对的，如果她再不采取行动，就会去动物保护协会说她虐待动物。赵赵ffff地骂了半天，在客厅的角落里铺了几层报纸，叫我帮忙把柴柴连笼子一起挪了进来，说臭猫，乱叫什么。柴柴花了两天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并且开始伸爪子出来抓地上的报纸玩，但是柴柴更喜欢有人待在客厅里，晚上赵赵看完电视回卧室后，柴柴就会开始可怜兮兮的叫，我在卧室睡的迷迷糊糊都能听得到，搞了两天后，赵赵晚上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在睡觉前把柴柴装进旅行包里，放到阳台上关上门，然后去睡觉。柴柴待在旅行包里就一下子安静了，she barely fits in the bag，做不来任何多余的动作。然后早晨赵赵起来后会再把柴柴拿进屋里的笼子里。有一天早上她走的匆忙忘记了，还打电话拜托我，当我把柴柴从包里拿进来后，它跟石化了一样卧在笼子里。如此过了三四天后，赵赵发现不把柴柴晚上拿走，它也不会叫了，于是此事告一段落。

夏天渐渐开始炎热起来，客厅也开始发臭了起来。我再跟柴柴添食加水都被熏的要晕过去。我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就要跟L抱怨，这猫不疯也要把我也搞疯了。L就会说，那你还不去换猫砂！然后我就会下定决心戴好清洁手套去接近柴柴。这时候真的很臭，并且把猫砂全倒进垃圾袋里时并且不得不拿铲子铲掉粘在盆上的shit时还会涌出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恶心，我对自己说我可不要养猫的，可以后养小孩它的shit怎么办呢。。更糟糕的是，没有阉割过的柴柴在快一岁时顺顺当当地到了发情期，一听见有人来到客厅就会塌下背部撅起屁股，尾巴直直地竖着，跟着急上厕所的人一样双脚来回点着步数，并且不停在笼子上走来走去地蹭着。啊柴柴，你不可以有爱情！我也不是你的YY对象！此时的我，除了必要的喂食，根本无法在客厅多呆一秒，我既受不了客厅里弥漫的臭气，也受不了柴柴对着我发出奇怪的声音把身体扭成奇怪的形状。。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搬出去自己住。我的脾气也跟着变得糟糕起来，紧张兮兮地做新的project，神经兮兮地在客厅厨房卧室之间穿梭飘荡，打电话跟L吵架抱怨他这个冷漠的旁观者。

好长不长的夏天在我回国vacation结束时，也到了尾声。我甚至不记得从哪天起柴柴算是安然无恙或者说黯然神伤地度过了它的发情期，当我从国内回来的时候，它已经又变回之前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小猫了。现在的柴柴不胖也不瘦，不颓废也绝不过分调皮。在它能够到的范围内，它还是尽可能地玩一切可以碰到的东西，猫砂盆的门，地上铺着的报纸，甚至用爪子掀翻着它的空食盆都可以玩个半天。它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谓，就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笼子的生活。但是神经质的我却仍然受不了它，发情期过后，它似乎develop出来一种习惯，就是会在猫厕所里一直用爪子扒拉猫砂，产生出沙沙的声音，有时候甚至会听到它的爪子抓到猫砂盆的底部，产生了指甲跟塑料滑过的尖刺声，即使如此，柴柴仍在那里抓啊抓啊。当我在客厅的餐桌上要么吃饭，要么加班，要么上网的时候，它都会冷不丁地飕地一下子钻到猫厕所里，然后开始抓猫砂。我冲笼子大喝一声柴stop！它从猫砂盆里探出头，然后出来晃一圈，当我的目光从它身上移开之后，它变又一下子钻回去，又开始沙沙沙的声音。这声音真要把我逼疯了。我抱着电脑逃回卧室锁上门。这他妈是什么世道。

我在这前前后后的来来回回中得了失心疯。从夏天起就开始每天刷zillow找房子和balance budget想搬出去，同时纠结要不要在公司附近买房子自己住，同时室友每次跟我说话我都不想多看她们一眼，并且在柴柴又钻进猫砂盆开始扒拉沙子时我想朝它扔上10个矿泉水瓶。我恨这一切的situation，一个一开口说话就要假笑的人还是一个关心朋友的人，一个扒了8颗牙安于虚荣的人还是一个直爽不虚伪的人，一个懦弱又没有耐心容忍荒诞的人还是一个心思敏感头脑莽撞的人，一只关在笼子里一年爱好在厕所里玩屎的猫还是一个安静而又tender的喵，这是什么烂剧本。Well, there will be a way out, out of this 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