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系列通鉴╳本家特摄列传（三十九）：特摄魂~讲道理的特殊技术
作者：永远的迪迦
封面：电影《海地军舰》
第三十九章 特摄魂~讲道理的特殊技术（一）
今天起我们进入新话题，哪怕是最粗制滥造的一集凹凸曼，怎么拍出来的，制作工程至少经过什么阶段、什么步骤。说凹凸曼嘛，也就是在现在这个具体环境下，举个典型例子而已，其实范围包括一般意义上符合两个条件的影视作品。
第一条，是动真格的“特摄”，也就是大规模运用特殊技术的影视。第二条，是电视节目。电影那种极端大投入的现在暂时还犯不着去详细说，而且奥特系列有生以来确实是以电视剧形式为主。
第一大特征是什么，烧钱。听着耳熟吧，总在喊特摄烧钱啊烧钱啊，就像以前提过的，总在喊圆谷英二被称为神啊、世界的圆谷啊、哥吉拉多出名啊。听着听着就有虚幻感，几十年过去了年年这么吹，在哪都这么吹。你说很厉害很厉害，那到底有多厉害嘛，厉害在哪里嘛，还是没有实感，只是大家都这么说，所以跟着说而已。
所以以前才说，圆谷英二四个字很出名，圆谷英二这个人不出名。然后至今为止花了那么多篇幅，来实际解释清楚这么多东西。现在也是一样的，我们又来试图最大限度地接近制作现场，会是个多长的过程还不知道。正因为之前花了那么大精力去不厌其烦解释清白用语、制度、变迁，我们现在才能够有条件真正地进入这个新阶段，否则制作现场的实态根本无从谈起。
使用模拟技术时期的特殊技术，与现在使用数码技术的特殊技术相比，最大的一个麻烦点，是无常性。科学是为了消除人类的烦恼而发展的，所以当代的数码型特殊技术下，因为这样的麻烦点几乎没有了。事前计划和计算好想要怎样的演出效果，实现出来的大体也能怎么样，当然前提是确保你没有对操作员又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但对有的人来说，这个麻烦点也是魅力点，不把这叫无常性，叫惊喜性。不过这样的人也差不多快绝了，因为大多本身就属于当时经历过现场，所以才会产生如此感想的特殊技术人员。模拟型的特殊技术，也有经过计算产生的壮观场景，也有偶然产生的奇迹场景。究竟能产生什么影像，完成之前全剧组人员自己也不知道，意外拍摄到了惊异兴奋满足的影像也说不定。
离现在正好五十四年的事，一九六三年年末旺季的东宝科幻大片《海底军舰》，有一个短短数秒的著名魄力镜头。丸之内的大厦街区呈阶梯式地垮塌，整个大厦街区迅速沉入地底，化为瓦砾之山。英二老爹怎么实现这个演出，从最基本的准备工作开始。首先第一步，当然是要造建筑物的微缩模型啦，整个大厦街区中的每一幢建筑物的微缩模型。这是特殊美术系的美术班、石膏班、大道具班的工作。然后第二步，用造出来的微缩模型群，组建成整个大厦街区的模型布景装置设施。这是特殊美术系的美术班、模型班、电饰班、背景班、大道具班的工作。
至此为止，都已经特摄爱好者常识范围内的老八股了，下一步开始关键的一步。在整个布景装置设施下方，以“井”字形分区、分块。每一块区域下方有支柱，再用粗铁丝和支柱连接起来，但是每根铁丝的长短不同。最终一直连接到摄影棚外面，有一台大卡车在那里待命，跟大卡车连接在一起。什么意思呢，就是卡车发动后开车，就会牵引铁丝，拉动各个支柱。然后大厦街区的布景装置设施，就能以延时状态陆续沉入地下，这就是计算上的演出。
准备工作终于完成，这个镜头要开拍了，整个摄影棚里紧张起来。因为这是单独一次决胜负的摄影，一旦出了差错，重拍一遍的成本太高了。这是双重的高风险，那个时候与现在相比，重拍的成本太高了，同时另一方面，特殊技术班的作业与一般本篇班的作业相比，重拍的成本也太高了。场记员拿纸笔写好了，照明技师严阵以待，老爹发出了正式开始的信号，监督助手打下场记板，各班进入正式摄影状态。
一台电源车开始让电力高功率地往摄影棚输送，电力让巨型扇风机开始高速轰隆隆运转，巨型扇风机让烟雾和粉尘开始向镜头范围内输送。烟雾和粉尘是用来辅助营造整个大厦街区垮塌时的壮观场景的，这是特殊美术系的机械工作班和特殊效果班的工作。特殊摄影系的摄影班，三台摄影机从不同方向，对准整个大厦街区的模型布景装置设施。摄影技师皱着眉头窥视着取景器，摄影助手也打开开关，卷轴开始转动输送着胶卷。如此规模的大厦街区的镜头，毫无疑问要使用高速摄影技法。最少用两倍，高了可能达到两位数的倍数，当时的仪器条件下三十倍已经是极限了。
结果这个司机是个愣头青司机，大概是因为老司机价格太高。在这紧张的时刻，司机一兴奋，踩一脚卡车油门，速度太快。大厦街区的模型布景装置设施的所有区块，一齐塌下去了。全剧组百脸懵逼，这和演出目标的效果完全不搭调。那重来吗？
虽然这可能是家常便饭，但这不是能心平气和就说出来的话，脑子里道理大家都懂，决断是要负责任滴。哦，出差错了啊，再来一遍再来一遍。这就相当于是在说，我刚才掉了一捆粉红色的毛爷爷耶，哎算了不要啦。不是土豪，承受不起，至少东宝承受不起。单独看一回的现金流损失，对于这么一个大公司和拍大片的剧组，好像是没什么。但如果圆谷组这么玩，在摄影过程中以数秒钟的单位就来这么一下，东宝吃枣药丸。准备工作的耗费且不说了，光就是摄影机的卷轴转动时，那转出去的也不是胶卷，是钞票卷。
即使无视会直接流出去的现金，重来一遍也是做白日梦。因为这个电影当时很紧张，已经投入到极限了。对于东宝，其实对于整个电影界都是，实行了在当时来说破天荒的四班体制。本篇班有一班，特殊技术班有三班。本来这个电影的特殊技术的部分，东宝一共就只给了两个月时间。而为这一个镜头，上面这些准备工作，当初已经花了四个星期。
得了没辙了。不对，只剩最后一辙，那就是全圆谷组的职员们开始向老爹行注目礼。英二老爹盯着崩坏的布景装置设施，过了几秒，他开始招手叫各班的领班技师过来，然后发布指示。“为了拯救这个镜头，我们现在要摄影追加镜头。把蒸气和火花往几个地方飞散，烟雾也准备喽！”这是能感受特殊技术摄影的无常性和惊喜性的名案例之一，最终上映版的成品中这个镜头是这样的：
特殊技术烧钱，这包含着两个方面。一方面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钱，眼看着现金就这么哗哗地流出去了，其实眼都不一定看得到。都没回过神来怎么回事的，明明预算准备好了有那么多钞票的，都堆放在那里，看得见摸得着了。等制作工程完成之后，总之那钱就已经没了，花出去啦。货币好像都不是纸或金属造的，那简直就是水和空气造的。
另一方面，特殊技术是与时间的战斗。奥特曼不是在与怪兽打架，奥特曼在与时间战斗。一个星期人有七天，奥特曼有三分钟，这已经成常识程度的信息了，留给奥特曼的时间不多了！特殊技术班的日常环境氛围也是这样，然后具现化在奥特曼身上，通过电视屏幕呈现在观众眼前了。番外篇第六回中也提到过，如果要给奥特曼设定个弱点，那就是要与时间战斗了，再说实际制作现场最大的课题也是在与时间战斗啊，满田穧监督如是说。
然而实际的剧情中，奥特曼出现的时间也经常超过了三分钟。多少年来这槽点已经太出名，成茶余饭后谈资了。或许这的确是好笑的事，另一种意义上的好笑。今天奥特曼的戏份又超过三分钟了，看着奥特曼在屏幕上多一秒钟，孩子们也开心。孩子们开心，那有什么不好。但这也同样不是好笑的事，今天制作现场又超出截止日了，明天又踏过死线拖工期了，后天制作费预算又超支了。当然不会是谁故意想多浪费时间的啦，也没有谁故意想多扔钱的啦，说多了都是泪。
时间耗得多钱也跟着耗得多，这个就算是现在也是好理解的，虽然具体逻辑链有点不一样。现在的圆谷制片厂已经没有东宝爸爸罩着了，奥特曼的摄影要去租用日活的调布摄影所，就是以前提过多次的那个最老牌的影视界巨头企业但是早已经没落成空壳的日活，多耗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的钱。但是时间一直是比现金更棘手的问题，因为钱嘛，顶多不就是超支嘛，不就是赤字嘛，不就是欠债嘛，你想剁手谁能拦得住你啊。而时间不一样，没有时间就是没有时间，你就算主动想多耗时间，也没有时间凭空变出来给你。
单纯以一集为单位，完整一集的制作工程要花多久，两个星期以上吧。细分一下的话，大体是这样。从脚本的准备稿开始执笔，到摄影作业能够正式开始，起码要个一星期。这之间包含各方面的准备工作，执笔啦、取材啦、工具和素材啦、对外交涉啦。然后才能正式开始摄影，从这时起，再到完成品能够拿出来交给电视台，又要平均十天是有的。
说是平均十天而已，实际情况下差别也可以很大。如果一集的内容里特殊技术的比重确实很少的，比如打一架就完了，两天就搞定也不是不行，跟东映皮套人似的。要长起来呢，两星期也可能搞不定。初代《奥特曼》的第十八集《恶魔再临》，按放映顺序是第十九集，这个就是有名的耗了好久，光特殊技术班的作业都超过两星期没完工。
首先是在一集里同时搞出来两只新怪兽，准确地说是一只半。之前的你别看《怪兽无法无天地带》那集好像跑出来一堆怪兽，其实只有雷德王一只是全新的，其他的全是从头到脚老面孔加工的。怪兽多点的确作业会多点，但在这里都已经不算什么了，问题是还搞出了整个国立竞技场的模型布景装置设施，要老命。国立竞技场是什么，我这么解释啊，对于日本人来说就相当于鸟巢。再还有，最致命的，这集的特殊技术场景出现过不满意要求重拍的事。
重拍不但耗时间，而且最直接烧钱的事就是遇上重拍。那个直接的现金支出，比起重新做一只怪兽的人偶服出来，或是重新布置一整套模型装置设施，还要命。这集的成品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在当时都无法相信这只是个电视节目的。这怎么看都是电影级别的，特殊技术部分的作业时间，本来也应该是以月来计算的。这集还有很珍贵的一点，有一部分，特技监督是圆谷英二本人，是本人。吃紧到老总坐不住了得亲自上，这样玩命的搞法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单纯合计起来，一星期加十天，十七天。但是每七天就要播一集出来，对吧。当然，不会死板地每集制作工程的开头连着前一集制作工程的结尾啦。这边摄影作业开始时，下一集的准备工作也能开始了，所以大体平均周期还是要十天。开播前要攒库存，到开播日为止，已经制作完成的起码得将近十集吧，否则谁睡得着觉啊。然而这是个很基本的小学数学追及问题，播出的速度就是比制作的速度快，肿么办。管你在开播前已经攒过多少存货，终有一日是一定要被追上的。
电视节目还不能像连载那样，隔三差五想休刊就休个刊。所以以前在番外篇已经顺道提前说起过了，《奥特Q》是全集几乎全部制作完成，才开始播出第一集的。全集播出来两季度的份，企划花了多久都不说了，制作就花了五个季度加一个月。《奥特曼》没有这样，边播放边制作了，下场怎么样，最后砍了对不对。再后来，当然是知道吸取历史经验教训的，以后没有再出现过《奥特曼》这样的极端吃瘪事态。
老爹之后，理性的经营者也开始学会变着法尽量 偷工减料省时省力了。进入平成时代后，数码技术发展也的确让速度放快了。但是如果说要奥特系列连续好多年，一直每星期连续播出新的一集，连续十几年、连续几十年，那就像东映皮套人那样了。无论从时间还是从直接费用支出的角度，直至目前为止来说，还没有的不存在的。连续每年确保出新节目的，持续年数最久的是哪一次，是一个电视节目播出来最多半年份的当下。
讲清楚制作现场的模样，梳理制作工程，我们打算主要分三方面来说。
- 第一个方面，是什么。制作现场主要存在什么样的职务，哪些职能，什么工作范围，它们的类型、定义、任务、区别。
- 第二个方面，怎么办。制作工程大体需要经过哪些个阶段和步骤，每一步怎么办，都使用什么样的工具，操作技术什么原理和方法。
- 第三个方面，谁来办。以当时的东宝特殊技术课，也就是俗称的圆谷组为首，剧组职员主要都是些什么人，每个职能上有什么成员，什么来历什么特征。
说制作工程的对象范围，就是比如奥特曼这样的，最基本的，但是确实动真格的“特摄片”。尤其是九十年代以前，数码型特殊技术还没完全普及，基本上只有模拟型特殊技术的时期。下回就从第一个方面开始。
【次回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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