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那个被拐卖的少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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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中秋之际,一个我素未谋面但屡屡听人提及的女人回来了。
芬姨是我妈儿时的小闺蜜, 16岁那年一次进城买东西时失踪,时隔三十年,再次回到家乡,她已是满脸褶皱身形臃肿的敦实妇人模样,这和母亲口中温婉内秀,身材苗条的少女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年头拐卖少女的事出现过不少,亲友们一致认定芬姨是被拐卖了,每年过年都念叨着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然而念叨了那么多年芬姨都没有回来,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再抱她能回来的希望了。
谁知今年中秋芬姨就回来了,大家听到消息纷纷过去看,我和母亲也赶去了,跨进芬姨家门口,一身俗气红衣的女人满脸沧桑,头发油腻发亮,正与她那年迈的老母亲相拥哭泣。
芬姨撒泼地哭着,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妈妈、妈妈,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几度抽噎得缓不过气。
老奶(芬姨的母亲)惟有一个劲地用衣角擦着眼,瘪着嘴哽咽着说儿啊,我对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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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芬姨在母亲的吩咐下去城镇买布料,却在返回的途中被一个男人拉住,男人说有卖不出去的上好布料可以免费送给她,芬姨竟半信半疑地上了那个人的车。
直到几个小时后,男人将车停在一个偏僻荒凉的山疙瘩里,那时她才惊觉受骗,想要逃走,已无济于事,男人从一个大娘的手里接过几张红页子之后将她一把推到大娘身后的几个男人身边。
在那个贫瘠穷困的小山坳里,许多娶不上媳妇的人家就是通过人贩子拐来一个媳妇。
她被几个人拖进屋子里关了起来,昏暗的屋子里有个口角流涎的痴呆男人。她吓坏了,拼命的哭喊哀求,声音凄厉无助,然而没有人给她开门……
除了将她关在屋子里,刚开始的时候大娘对她还不错,宰鸡宰鸭端至面前,时不时和蔼地跟她说说话,虽然那土话她听不懂,但从大娘的连比带划中,芬姨知道她在劝她安心嫁给她儿子,大婶将自己的儿子夸了又夸,然而面对一个傻子,就算把他夸成一朵花,芬姨也绝不肯嫁给他的。
在几天的劝说无果之后,大婶找来人简单布置了下就让芬姨与她的傻儿子成亲,芬姨哭得像个泪人一样被人按着头与那个接近三十岁的男人拜堂,从此恶大婶成了她的恶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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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年代的土山村,交通工具只有几户人家的黄牛和驴子,通讯工具更是闻所未闻,一个弱女子想要与外界取得联系逃出去,除了束手无策再没别的办法。
芬姨想过死,有几次剪刀被她偷偷藏在袖子里都被傻男人发现并把她打了一顿,可能是受婆婆调教,傻男人时刻防着她,只要她拿什么危险的东西都立马被他发现。一次切菜时,芬姨刚将刀口往手腕处偏,就被傻子发现了,他哇哇大叫接过刀柄挥舞着将芬姨的头打破一个窟窿。
一次偶然,芬姨知道那个小山坳里还有和自己一样被拐卖过来的女人。趁着村里一户人家生儿子办客,几个被拐来的女人碰了面,于是三个女人偷偷商量着一起逃跑。
然而那个地方山连着山,迷宫似的,几个女人傍晚之时出逃,到深夜时分还困在山里绕不出去,最终各自的家人找过来将她们领回家。
第二天,三个女人就被村里的人逼着在铺好的杉树枝上打滚。
杉树刺人又痛又痒,芬姨被刺得后背鲜血淋漓,这之后再不敢轻易动逃跑的念头。
可逃跑的想法在芬姨心中从来都没有打消过。
逮着机会几个女人再次偷偷摸摸开始了第二次逃跑计划,然而这次还没行动就被痛揍了一顿,其中一个女人出卖了她们。
经过两次出逃,婆婆对她的监守更严了,再不准许她踏出屋门一步,并威胁她倘若下次再逃跑便打断她的腿,又告诉她只要能生个孩子就放她走。芬姨信了,那时她已经有喜,本想自己找个法子把孩子弄掉,听这话便安安分分地准备把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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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怀孕期间,也没少了傻男人的拳打脚踢,婆婆的风凉话更是不曾落下,为了离开芬姨一直忍着,只有一次傻男人与芬姨起了冲突,一脚将芬姨踢飞在地,芬姨懵了,如果他的脚再往下一点,孩子就没了,芬姨挣扎着起身像一头疯兽般撕咬着傻子,这是她第一次反抗。
然而反抗无用,她被傻子一家绑在柴火屋子一天没饭吃。
芬姨依然得忍得熬,终于熬到孩子出生,婆婆却幡然不认账,说她生下的是个女儿,要生了儿子才让她走。
就这样,芬姨留在了那里又生了个儿子,然而孩子两个月时夭折了,芬姨哭得死去活来,婆家的人却催她赶紧再生个儿子。
芬姨没再怀孩子,将一门心思放在女儿身上,生活却再一次给她当头一击,六岁的女儿瑶瑶上山放牛时被牛顶下了悬崖。芬姨找到涯下,只看到摔得血肉模糊的小小尸体。
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母亲,无疑是最残忍的,芬姨有一段时间一度精神错乱,期间婆婆和男人更是对她打骂不断。
芬姨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脾气暴躁,时常跟着奶奶和傻男人打芬姨,小儿子脑瓜呆,继承了傻男人的基因。守着两个儿子,芬姨没再指望逃出去。
直到十几年后,芬姨看见小山坳里有年轻人出门打工,又动了逃的心思,求着人家带她跑出来,那人大概可怜她,将她带到火车站给了她一点钱,几乎与外界隔绝的芬姨竟不知怎么买票怎么乘车,在街头徘徊时被小山坳的熟人看见,这次她被打折了左腿。
婆家人甚至用一根铁链条栓在她脚上,两个儿子对她也不亲热,三十年来在那个小砖土房里,芬姨如犯人般被囚禁着,傻男人那边的亲戚对她也是冷漠之极,芬姨被虐待无人会为她出头,邻居们更是避之不及,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而得罪自己人。
芬姨能逃出来,是因为婆婆死了。
混乱的丧事场面是出逃的绝好时机,芬姨走在送葬队伍中故意落后于众人,趁人不备时逃跑。
或许是因为婆婆死了,这次没人出动找她,芬姨得以没被捉回去,不清楚路线就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在山里度过了三个日落,夜里蜷在树脚下扯几条叶子繁茂的树枝盖在身上。
幸亏提前有预谋,丧事宴席上芬姨抓了些吃食用塑料袋装着塞在衣服里。靠着这些吃的,三天之后,芬姨走出了山头,顺着马路走到了街上,饶是如此,人已是极度饥饿疲倦。
在街上没钱没干粮,芬姨像乞丐一样扒拉垃圾桶找吃的,向人问路走了半天的路程到达车站,却闹出不少幺蛾子。不知道要过安检、不知道要买票检票,被车站工作人员大声训斥引来旁人纷纷侧目,在那些鄙夷的目光中芬姨畏怯地、小声地问售票员可不可以赊一张票,售票员翻了一个白眼,呵斥道:过去过去,一张票都买不起坐什么车!
芬姨离开了,可是又排到另一队去,依然求售票员赊一张票,等到的依然是不耐烦的破口大骂,过往买票的人们围观过来,粘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苍蝇。
芬姨硬着头皮求围观的人,希望有人能帮她买一张票,一个老男人笑眯眯地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有了一次教训,芬姨自然不肯跟别人走,最后是一位小伙子帮她买的票,告诉她入口站台和下车地点,芬姨千恩万谢,终于坐上了回乡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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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市镇经过规划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芬姨操着一口乡音问路遭到别人的质疑,被送进了派出所。
接近半天的审讯中,芬姨告知了警察自己的经历,这才因祸得福被警察们送了回来。
芬姨如今一回家就挑起了家里的担子,种田种菜,干劲十足,只不过她的左脚有点一瘸一瘸的,挑水的时候常常洒出一些水来。
看起来芬姨和平常村妇一样,只不过听人们说她经常在干活的时候会发一阵子呆,念念有词道:“不知道那两个傻儿活得怎么样。”
上次回家我拿出手机和同学打电话的时候,芬姨见了我眼睛一亮,她憨憨笑着说:“要是那时候有这个玩意就好了,那我就能回来了。”她使劲擦了擦眼,忽然又哭出声来,咕哝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谁能料到呢,一次进城竟改变了芬姨的一生,命运的折辱囚禁了她整整三十年,我不知该拿怎样的话去安慰她,惟愿她余生可以享受到平凡人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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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叶飞。黄冈师范学院大三学生,喜欢文字,热爱生活,世间有真情,文字有大爱,以心发现温情,以手书写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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