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种酒,你再多钱也买不到!
大雪已过,冬至不远,又到了桂花冬酿酒上市的时节了。上海的朋友约广州的我同去苏州买酒,我困于俗务,心向往之但身不能动,很是惆怅。朋友安慰道,淘宝可买还包邮。我说,虽则淘宝可买,但我惆怅的不是买不到桂花冬酿酒,而是不能一起去苏州买酒这件事哪。 稍后我自己琢磨这个事儿,根本原因还是穷。若是财务自由,大可放下工作飞去苏州。但话又说回来,世上有些东西,就算家财万贯,也难求。比如这五种酒,再多钱也是买不到的。 那二十斤高粱 “酒保,取两只大碗来,打十斤高粱。”那酒保和段誉听到“十斤高粱”四字,都吓了一跳。酒保陪笑道:“爷台,十斤高粱喝得完吗?”那大汉指着段誉道:“这位公子爷请客,你何必给他省钱?十斤不够,打二十斤。”酒保笑道:“是!是!” ——金庸《天龙八部》 上一次和朋友去苏州是三年前。金秋十月,天高云淡。一个惠风和畅的夜晚,我们在观前街的得月楼吃饭,从窗户望出去,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饭店挂着“松鹤楼”的招牌。 一直以为松鹤楼在无锡。少年时看《天龙八部》,段誉在太湖听香水榭里自觉受了慕容复后援团的冷落,愤然划船至无锡城畔,弃舟登岸,寻着焦糖、酱油混着熟肉的香气上了松鹤楼,遇到了金庸小说中第一等的英雄人物萧峰。酒是普通的高粱酒,喝了二十斤,剧饮千杯,倾盖如故。 此时几近全书三分之一,最重要的角色才登场。这条大汉,虽然豪迈,但“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国字脸”的长相确实平平无奇。读者心思,如段誉一般,猜他多半是慕容复一伙。岂知是这等英雄人物,更料不到他那壮烈又悲凉的结局。 如此闲庭散步般半路杀出的主角,萧峰不是唯一。小叫花黄蓉出场早些,全书进度约五分之一,靖哥哥已经稀里糊涂地和华筝公主定了亲。年轻公子赵敏就很晚了,全书过半才姗姗来迟,同舟四女,她比哪个妹子到得都晚。 搁到现在,这叫中途换女主,辛辛苦苦码了几十万字积累的粉丝,分分钟喊着要弃文。再没有作者敢这样写。非但不敢,还要仔细听取粉丝们的意见,甚至为此修改人物的命运和剧情的走向。 若金庸是今天在框框文学网站写连载,他是否也会如此,不得而知。但据说当年他写小说每日大约写八百字,按这更新速度,在框框文学网站大概很快就泯然众作者了吧。毕竟,这年头连载网络小说的作者,谁不是日更八千一万的呢。 只是,那些日更八千一万,动辄上百万字的小说,一目十行地看,也没什么打紧。猜得中开头,也料得到结局,人物的际遇悲喜,再难与我相干。 桃花庵里桃花釀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酒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酒醒只在花下坐,醉后还来花下眠。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唐寅《桃花诗》 初读唐寅《桃花诗》,只觉意趣天然,潇洒风雅。了解他生平之后,才知那潇洒是不得已的潇洒,风雅是穷困潦倒的风雅。和同时代的读书人一样,唐寅本来的人生目标也是考取功名、为官作宰。然而,会试时被卷入作弊案,此生仕途无望,他只能回到苏州,在郊外修建桃花坞,从此寄情山水 、埋首书画。 钟情于桃花,似是中国文人的传统。 《诗经》写女子美好、宜室宜家,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五柳先生心中的桃花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诗仙李太白别友人,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崔护感怀人面不知何处去,是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晏追忆往昔,伊人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 李香君巾帼不让须眉,溅血点作桃花扇。 潇湘妃子风露清愁,建的却是桃花社,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 在历代文人的笔下,桃花本是艳冠群芳,浪漫旖旎。到了现代,桃花却失了文人的欢心,罗曼蒂克的薰衣草和小清新的油菜花,欣欣向荣、攻城掠地。前些年,一些粗制滥造的古装偶像剧突然又爱上了桃花,塑料桃花瓣满屏飘洒,看着实在辣眼睛。同样一蓬风出现的,还有各种包装精美的桃花酒,但再怎么精心包装,那刻意清一色的粉,就落了下乘。不如自己泡制。古方有云,三月三采,阴干为末,以酒渍之。阳春三月的三日,有阳光暖人,有微风拂面,结伴采撷桃花,晾晒浸酒,待到酒成,对饮笑谈,光想象,就心向往之。 梁朝伟饰演的盲剑客心心念念要在失明之前回家乡去看桃花,却滞留在欧阳峰的旅店,每天喝一杯酒,等着杀掉马贼赚取回家的盘缠。桃花是他的妻子,但他没能再见到她一面。每年春天,我也心心念念想去江南,喝着桃花釀,唱着桃花诗,看真的桃花盛放,大概终究是能成行的,某年。 佩刀换酒值千金 “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 —— 敦诚《佩刀质酒歌》 曹雪芹晚年住在北京西山,穷得很,举家食粥酒难赊,卖画钱来付酒家。有一次,他的好友敦诚去看哥哥敦敏,一大清早到了槐园,见门洞里等着一人,正是曹雪芹在等主人起床。曹雪芹见了敦诚,十分欣喜,忙拉着他去附近小酒馆喝酒。喝着喝着,敦诚才记起没带钱,只好把随身携带的腰刀押给店主人。曹雪芹慨叹敦诚佩刀质酒好比李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大笑称快,敲着酒缸引吭高歌。 这件小事被敦诚写成了《佩刀质酒歌》。诗里写,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曹子当时做的诗篇想必妙极,可惜没有留存,徒留叹惋。 近年盛行穿越,多是穿越到宫廷,争宠夺权,步步惊心。如果可以,但愿穿越到那时西山,若是运气好穿越到权贵人家,就“包养”雪芹大大,请他专心更文,若是运气不太好,就隔三差五拎着小酒去投喂他。《石头记》有望完坑,想想都美滋滋。 江河微澜与澄江如练 “此酒名江河微澜。据说西夏北方边陲,有良种清葡,每年只有几树,清明前后,摘其去皮得汁,再以杏仁五钱和于一处,熟浆三斗,以生绢滤过,其三半熟浆泼,复三蒸三酿,以木桶储以地下数丈处,十年后方得。” ——南有嘉鱼《清风天下之狼烟》 顾惜朝请戚少商喝酒。 江湖人皆知,他俩是仇人,深仇大恨那种。往远了说,是四十集电视连续剧才说得清的信任和背叛。往近了说,是《清风天下》十八万字的相爱相杀,倾慕是真的倾慕,算计也是真的算计。 就是眼下,《狼烟》这个断章的开篇,戚少商误打误撞,坏了顾惜朝剿杀狼群的大事,顾惜朝反而请他喝酒,还是原料极珍贵制作极繁复口感自然绝佳的葡萄美酒,江河微澜。 顾惜朝的好酒可不能白喝,喝了是要出大力气的。于是戚少商将计就计,配合着顾惜朝把宋夏辽金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搅了个天翻地覆。 《狼烟》之后是《破城》,《破城》之后是《斩将》,《斩将》之后是《玲珑》。顾惜朝征战在北国,而戚少商去了南方。 燕子矶的花近楼,是江宁第一名楼。一夜大雪之后,无数名人雅士踏冬而来,香车宝马佳人环绕。唯有他戚少商,邻窗独坐,一个人喝酒。喝的是不掺水的老酒,名作澄江如练。酒意朦胧中,他想起生平约过的两个人,一个早已另嫁良婿,一个也已远赴边陲。佳人知音,终是一场离散。 有人敲栏高声道,“樽前放浩歌,便起泛烟波。舟楫故人少,江湖明月多。”(南有嘉鱼《清风天下之玲珑》) 《玲珑》之后,作者开启新的断章《击戈》。开了个头,她就沉迷游戏生娃养娃去了。匆匆数年,娃长大了,作者又玩另一个游戏去了。而这最后一个断章,坑了。 比《清风》写得更早、也坑得更早的,是红猪侠的《庆熹纪事》,非常惊艳的原创小说。多年前,作者在一次访谈中提到,她开写《庆熹》是因为当时在国外培训很无聊。那么,作者后来结婚生子养娃工作生活俗务缠身无暇更文,也是意料之中了。 前不久,红猪侠在微博放出消息,《庆熹纪事》填坑有望。读者奔走相告,额手称庆。欢喜之余,又不免惴惴:红猪还是那个红猪,辟邪可还是那个辟邪? 时光荏苒,真情可感,往事难追。有的坑,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有的人,也许只宜凭空怀想。有的酒,再多钱也买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