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图书画卷
当儒家在北中国把原始神话和巫术文化逐一理性化,把神人化,先秦踏上理性精神之路时,南中国由于对原始氏族社会结构有更多的保存,所以从意识形态到文化审美领域都延续了巫师文化和神话的调性,注重炽热情感的抒发,并不涉及过多的道德规范及理智约束,形成了以屈原为代表的深具浪漫情怀的楚文化。
九歌,《楚辞》篇名。原为传说中的一种远古民间祭神巫歌。
王逸《楚辞章句》中说:“《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作《九歌》之曲。”
共十一篇:《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
【九歌·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缪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东皇太一》是《九歌》中的首篇。是楚人祭祀天神中最尊贵的神即上帝的乐歌。“皇”是天神的尊称,楚人立神祠于东方,故称东皇。“太一”,是说神道广大无边。《庄子·天地篇》:“主之以太一。”成玄英注:“太者广大之名。一以不二为名,言大道旷荡,无不制圉,囊括万有,通而为一,故谓之太一。”全诗分三节,首写选择吉日良辰,怀着恭敬的心情祭祀天神;次写祭祀场面,着重写祭品的丰盛,歌舞的欢快;最后写对天神的祝愿。全诗对于东皇太一的形象并没有具体地描写,只是着力渲染了祭神的热烈场面,从而表达出对天神的虔诚和尊敬。
【九歌·云中君】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这是祭祀云神的乐歌。王逸《章句》:“云神,丰隆也,一曰屏翳。”在中国古代神话里,云神和雨师,往往合二而一,成为一体。郭璞《山海经·海夕卜东经》注:“雨师谓屏翳也。”云行雨施,因此祭云也就是求雨。本篇从巫女的角度写人对云神的爱慕企盼。首写巫女沐浴更衣,虔诚地等待云神的降临;接着写云神降临,由衷地赞颂云神“与日月兮齐光”的功德;最后写云神来去匆匆,返回天上,巫女的忧心忡忡。诗中生动地描写了群巫扮云神出现时的场面和祭者的赞颂、景慕以及对神的依恋之情。对云神的刻画都是根据云的自然特点加以想象、夸张、增饰来完成的,其中既有对自然美的捕捉,又包含着人们对光明、自由等美好事物的追求。描写曲折细腻,委婉动人。


【九歌·湘君】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鼍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
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湘君》与下篇《湘夫人》同是祭祀湘水神的乐歌。旧说或谓湘君指舜,湘夫人指舜之二妃娥皇、女英。传说舜帝南巡,死葬苍梧,二妃追至洞庭,投水而死,成为湘水女神。本篇以湘夫人的口气表现这位湘水女神对湘君的怀恋,对爱情的大胆追求。第一节写湘夫人对湘君的怀念,第二节写湘夫人对湘君失约的失望与哀怨,第三节写湘夫人亲迎湘君而不遇的怨恨,第四节写湘夫人的决绝之情和内心矛盾。全诗善于运用比兴手法和景物描写表现女主人公复杂的心理活动,使湘夫人的性格得到完满的表现。文笔细腻,情韵悠长。
【九歌·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榜兮既张。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九疑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湘夫人》是以湘君的口气表现这位湘水男神对湘夫人的怀恋,表现了他对爱情的忠贞。第一节写湘君盼望会见湘夫人的迫切心情及会见落空后的内心惆怅,第二节抒写湘君对湘夫人的痴情和对幸福生活的渴望,第三节写湘君的决绝之情和希望。诗人通过对现实景物、假想景物和幻想境界的描写,构成了多种形式的情景交融境界,多方面地烘托了人物情感的起伏变化。《湘君》《湘夫人》互相对映,实为一篇。诗人用“误会法”曲折地表现二人对纯真爱情的追求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二人本真心相爱,约会相见,但却没有约定会面地点,竟往返徒劳,相会无缘,终生怨恨,竟至捐玦遗佩,表示决绝;然而内心爱火难灭,一旦真相大白,雪化冰消,会爱得更深的。


【九歌·大司命】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冻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
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
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大司命是古人心目中掌管人类寿夭、生死的天神。这首诗由男觋饰大司命,女巫饰人间凡女,通过相互对唱,表现了大司命降落人间,与人间凡女相爱,又独自返回天宫的故事。大司命的形象严肃而又神秘,人间凡女的形象温柔而又多情。她爱恋大司命,但掌管人类寿夭、生死的大司命却不得不与她分别。那么,人间福祸荣辱,究竟是由谁来主宰呢?人们热爱生活,都希望长寿,但人生无常,死亡经常威胁着人们;因此,人们虔诚地祭祀司命之神。

【九歌·少司命】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
孔盖兮翠旌,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少司命是掌管人的子嗣后代的天神。王夫之《楚辞通释》说:“大司命统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司人子嗣之有无。以其所司者婴稚,故曰少。”全诗都是主祭的男觋的唱词。开头六句和结尾四句,是对少司命的正面赞颂,说她时刻关心人的子嗣问题,“竦长剑兮拥幼艾”,一手举着长剑,一手拥抱着婴儿,是一位人类守护神的形象,既威武又慈爱。中间部分描写人神恋爱之情,从另一方面表现了这位女神的温柔与多情,从而使少司命的形象更加丰满而动人。“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两句,概括了人们相思离别之情,具有浓郁的民歌风味,脍炙人口,常为后人所引用。

【九歌·东君】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
縆瑟兮交鼓,箫钟兮瑶簴。
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
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本篇是祭祀日神的乐歌。全诗分三部分,开头十句为巫者扮东君的唱词,写太阳从东方升起以及他流连眷顾故居的心情。中间八句为娱乐东君的女巫的唱词,正面叙写祭祀日神歌舞场面的繁盛,表现了人们对日神的爱幕和期望。结尾六句仍为巫者扮东君的唱词,写太阳神的自述,描写东君由中天而西行时除暴诛恶的义举,以及成功后的喜悦。关于射“天狼”的寓意,王逸说天狼“以喻贪残”,蒋骥说“喻小人”,实际以之喻秦国较为合理。战国时,秦国在楚人心目中是侵略成性的“虎狼之国”,而主侵掠的天狼星,其分野恰在秦地。东君射杀天狼,除暴诛恶,正反映了楚国人民战胜强秦的强烈愿望,也寄寓了诗人的报国之志和爱国之情。

【九歌·河伯】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河伯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灵何为兮水中?
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来迎,鱼邻邻兮媵予。
河伯为黄河之神。祭祀河神,由来久远,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即有“祭于河”的记载。河伯之名起源于战国,《韩非子·内储说上》:“齐人有谓齐王曰:‘河伯,大神也。’”《庄子·秋水》中出现了河伯的形象。《史记·六国年表》说:“秦灵公八年,初以君主妻河。”褚少孙补《史记·滑稽列传》载有河伯娶亲的故事。本篇为祭祀河神的乐歌,通篇以女子的语气叙说与河伯的欢会畅游。他们乘水车驾两龙游于九河之上,他们登上黄河发源地昆仑之巅,他们住在水中,鱼鳞紫贝装饰的宫殿富丽堂皇,他们携手东行,波涛迎接,鱼儿陪伴。古代黄河经常泛滥成灾,人们无力征服为害于人的黄河,于是采取安抚、和亲、贿赂的办法。这首祀河之歌正是这种办法的曲折反映。也有人认为本篇写河伯与洛水女神的恋爱故事。“女”、“子”、“美人”等都指代洛水女神,全篇以河伯的语气叙事抒情,可备一说。

【九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本篇为祭祀山神的乐歌,因非正神,故称鬼。古今许多学者认为诗中所写的山中女神就是传说中的巫山神女瑶姬。清人顾成天《九歌解》说:“楚襄王游云梦,梦一妇人,名曰瑶姬。通篇辞意,似指此事。”郭沫若《屈原赋今译》根据诗中“采三秀兮於山间”,认为“於”、“巫”古音通转,“於山”即巫山,山神即宋玉《高唐赋》中所写的巫山女神。诗中山鬼是一缠绵 多情的女神,全诗细致地表现了山中女神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失恋后的忧伤凄苦情态。开头八句写山鬼的出场、装束、神态和乘车赴约的情景,中间十二句写山鬼不见情人 赴约的内心活动,最后七句进一步以凄厉的背景,渲染了山鬼失恋后的痛苦。山鬼的形象既有山川景色的自然美,又有社会人世美丽多情女子之美,是自然美与社会美的巧妙结合。

【九歌·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国殇是指为国牺牲的将士,未成人 夭折谓之殇。戴震《屈原赋注》:“殇之义二:男女束冠笄而死者谓之殇在外而死者谓之殇。殇之言伤也。国殇,死国事,则所以别于二者之疡也。歌此以吊之,通篇直赋其事。”《九歌》从《东皇太一》到《山鬼》,九篇所祭的都是自然界中的神祇,独最后这一篇《国殇》是祭人间为国牺牲的将士的。许多学者认为这和战国时秦楚战争有关,楚怀王时楚国多次和秦国交战,几乎每次都遭到惨重的失败。楚国人民为了保卫国家,抗击强秦,英勇杀敌,前赴后继。届原写这篇作品就是为了歌颂楚国将士为保卫国家不惜牺牲、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和豪迈精神。

【九歌·礼魂】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本篇是礼成送神之辞。魂,也就是神,它包括九歌前十篇所祭祀的天地神祇和人鬼。王夫之《楚辞通释》说:“凡前十章,皆各有其所祀之神而歌之,此章乃前十章所通用而言终古无绝,乃送神之曲也。”诗中描写祭礼完成时载歌载舞的热烈场面,表达了人们希望祭礼终古无绝。


张渥(?—1356),元代画家。字叔厚,号贞期生、江海客,祖籍淮南(今浙江杭州)人。工人物,尤长白描画法。博学多艺,累考科举不中,遂致力于诗画。擅绘人物,学李公麟白描,也有人说他学南宋梁楷。笔法细劲,形象生动。能山水,“尽自然之性”,擅长人物,法李公麟白描得其清丽流畅之风;擅“铁线描”,被誉为“李龙眠后一人而已”。亦尝作弥勒佛像。所画线条刚劲飘逸,人物形神刻画生动,兼画梅竹亦潇洒有致。 * 本文图片均来源自书格网 图文编辑/濡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