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国富论
亚当斯密和马克思
说起亚当斯密,国内推崇他的学院派、江湖派经济学家多不胜数,但真正研读过原著并能了解其基本理论的却并不多,大部分人只是引用“看不见的手”作为支持自由市场的理论依据并把书中边角处的这一句俏皮话当作斯密理论的全部;谈及马克思,国人对他的多了解来源于高中和大学的政治课本,批评他的人多数只是知道一些断章取义的粗浅二手知识,并不知道马克思的核心经济理论继承自斯密并在其基础之上展开完善的。这篇文章主要介绍《国富论》第一篇的基本理论部分,结合马克思对斯密的评价与批评尽可能客观地认识其理论的闪光和局限。我们通常所说的《国富论》全名是《国民财富的原因和性质的研究》,顾名思义研究内容是国民的财富,也即是通常意义上的经济学。这本书总共可以分成五个篇章:第一篇主要研究生产力改进的原因,后面四篇分别讨论了资财、财富增长、政治经济学体系和国家的收入。斯密认为分工是改进生产力的根本原因,他开创了劳动价值理论以解释真实价格与理论价格发生偏离的现象并把价格的构成分解成了利润、劳动和地租三部分。
分工是斯密理论里十分重要的内容。分工提高了工人的熟练度、降低了劳动的难度并节约了转向不同工作丧失的时间,并使社会出现了普遍的富裕。分工的产生提高了整体的生产效率,为了突破空间对分工的限制交通运输也随之发展了起来,空间上的分工范围的日益扩大导致越来越多的人依靠交换而生活,专用于交换的媒介货币也在这个背景下诞生了。斯密在肯定了分工带来的生产力进步同时也认识到了分工的弊端:天赋才能的差异比我们想象的小得多,职业表现的才能与其说是原因不如说是分工的结果。对于分工的起因,斯密将其解释为人性中某种倾向的必然结果,分工是因自利之心而起的互通有无在缓慢发展后的结果。可惜的是,斯密对于生产力提高原因的分析就到此为止了。斯密把生产力进步归结为分工的结果,而当归纳无法继续时他就从社会的观察者转变为道德家,并把人类社会发展的成就归功于造物主赐给人类的特殊品质。但事实上在早期文明交换还不甚发达时人类社会中也出现过不同阶层的职业分化,甚至在蚂蚁蜜蜂等生物族群中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分工,斯密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有在他所谈论的社会分工方式下出现了令人称道的生产力进步。这就仿佛是人类得到了上帝旨意才突然间觉醒了这种潜藏的自利本能一般。而在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分工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重要表现方式,但并不是像斯密理论中作为单独的主题而存在的。和斯密理论以分工为出发点不同的是,马克思经济理论是围绕着雇佣关系下的劳动剥削展开的,分工是雇佣劳动下生产规模扩大的结果之一。而简单概括,分工出现的原因是:劳动规模的增加,引起了不同种手工业的结合,作为形成商品互相补充局部操作的不同种手工业;而不同手工业者的结合,则把个人分成各种不同的专门职能的特殊操作。总而言之,马克思理论中的分工和协作并不是相互对立的,他们是相同的生产关系在不同情形中不同形式的表现,无论方式如何,其最终目的是形成一个以人为器官形态的生产机构。然而,从社会生产力的视角分工是进步的,同时分工也反过来对人产生了影响——不同职业才能之间的差异与其说是分工的原因不如说是分工的结果。简单总结斯密和马克思在分工问题上的差异,斯密的思维方式是对观察现象的简单归纳和总结,而马克思是站在更系统性的视角更全面地认识——分工以及其他一切资本主义社会的秘密都蕴含在最简单形式的商品交换之中。剩余价值和劳动剥削以及其后的一系列结论都是建立在对这个基本形式的辩证分析之上的。马克思的思想,经济学方面的理论主要来源于斯密开创的劳动价值论,是对斯密的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在世时完成的著作仅占他全部思想的十分之一不到(这点可以从资本论第一卷马克思生前的写作计划看出),但是他的思维方式(姑且以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的名词代称)超越了其所在的时代。即便在今天看社会的形态和当时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现代商业社会的本质依然是建立在广泛的雇佣关系建立商品交换完全确立雇佣关系组织生产的现今的资本主义社会依然有着强大的预见力和决定性的指导意义。
劳动价值论是斯密伟大的理论成就。完全形态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每个人都依靠着交换生活。欲探索交换过程的奥秘,须在交换过程的诸般变幻中,发现不变的部分。对于任何一门严谨的科学理论,寻找变化中的不变量都是至关重要的主题,没有守恒量即没有最初恒等式也意味着否定学科内所有精确定量关系的可能性:物理运动中有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化学反应中有质量守恒和元素守恒——所以,在一般性的商品交换中也一定存在一个不变的价值量,否则个别商品交换的发生不是偶然的无规律的现象没有研究价值。斯密注意到了商品价值的二重性即是同一商品在使用时和交换时同时存在两种不同的价值,而同时在商品交换中时常出现市场价格与真实价格偏离的现象;斯密开创了劳动价值论,他认为劳动是价格的真实尺度而这个价值在交换中表现成一定量货币的形式。斯密发现了正确的方向,但是因为他混淆了劳动和价值相关的概念,导致他没有正确把握资本主义劳动的本质。对于劳动概念的理解,斯密犯了一个重要的错误:他把不同的劳动混为一谈,忽略了劳动之间的差异并把交换劳动数量的变化归为是货物的价值差异,并假设了一种价值绝对不变的劳动作为参照。这一谬误在后来是被李嘉图指正的:李嘉图区分了简单劳动和复杂劳动的不同,并指出劳动的价值具有相对性,劳动价值与特定时代生产力水平密切相关的。而另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衡量劳动的价值”,斯密显然混淆了两种“劳动”并引入谷物地租这一突兀的概念来为自己自圆其说,他认为由于金银价值变化导致名义价格的变化所以谷物地租比货币地租更稳定,于是转而以谷物地租作为劳动者的生活资料而衡量支配劳动权利的价值尺度。马克思的贡献在于他首先发现了蕴含在商品二重性中的劳动二重性,制造各种具有使用价值物品所付出的劳动种类是不具有可比性的,但是在量的意义上不同质劳动耗费的人类智力、体力等人类的力却是有共性的;商品的价值量是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即在现有的社会正常生产条件下,在社会平均的劳动熟练程度和劳动强度下制造某种使用价值所需要的劳动时间(这里同时结合了李嘉图有关劳动的相对性的观点)决定的。而具体到劳动价值问题:劳动力的价值是维持生存的基本生活资料,劳动本身不是商品是没有价值可言的。商品中凝结的劳动是死的劳动,价值正是这凝结了的死劳动,这一价值仅在商品交换的过程中体现;而作为商品的是活的劳动力是劳动者的血肉之躯,雇佣者购买的不是劳动本身而是使用劳动者劳动的权利,他们如同竭尽所能消费自己的商品压榨劳动力。需要注意的是马克思语境中的资本家和劳动者,是抽象意义上的雇佣关系的承担者而不是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一部分人,所谓的劳动剥削并没有任何的道德色彩和批判眼光,是雇佣关系的产物,劳动剥削对于资本家而言不过是“勤俭节约物尽其用”而已。综合以上我们不难发现,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是继承自斯密并由其发展至完成形态,正是因为正确地定义了劳动价值马克思才能正确地解释劳动剥削的现象。
分析价值的结构组成,是完成了价值概念定义后的工作。对于真实价格的构成,斯密把其分解为工资、利润和地租三部分,他先验地假设三种要素存在一个自然率并简单地分析了影响自然率的各种因素和以及其变动对真实价格产生的影响。对于价格的形成机制,斯密指出了供给需求对市场价格的影响。现代主流经济学(也即是马克思所说的资产阶级的庸俗经济学)把供求平衡当成其理论支柱,事实上这一规律并不是超越斯密李嘉图马克思等人建立的政治经济学的独到发现,相反这是一个相当简单并且早已被讨论清楚的缺乏重要性的问题。变幻莫测的价格是没有规律的,由于缺乏了变化中的不变量,抛弃劳动价值论以后的几乎所有经济学都只能停留在形而上地现象描述层面,引入复杂的工具对简单的事实同义反复式地论证,逐渐变为对现实没有任何解释力类似于中世纪的神学一般的理论学科。斯密发现了劳动价值,第一次地构建起系统性的经济理论,但是没有正确地定义劳动的概念:真实价格的构成包含了劳动工资而劳动同时又是价值的尺度,斯密的混乱导致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循环论证。然而另一个斯密和庸俗经济学的重要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是站在资产阶级的立场上的经济学,他们先验地假设利润的存在而不深入探究利润(这里可以简单的将马克思语境中的剩余价值理解为利润,事实上剩余价值是站在与劳动对立视角的理论概念,相当于是斯密理论中工资以外的真实价格构成部分)由何构成。由于之前论述的劳动力商品的特殊性,劳动工资的性质和利息、利润、地租等收入的性质完全不同。在劳动过程中劳动手段消费实现了其使用价值、劳动对象经历了解构和重构将其价值添加进了新的产品、劳动力借助人力或自然力借助劳动手段推动原材料向产成品转变——劳动对象的价值保持不变,劳动手段的价值消耗了,决定商品价值的正是添加到商品中劳动的价值量。至此,劳动的奥秘和资本主义生产利润的来源之谜被马克思彻底解开了:价值的定义来源和去向被清晰地展现了出来,资本的增加量剩余价值,也即是商品在生产过程中的价值的增加量来源于生产活动劳动过程中劳动者的无酬劳动——这即不是斯密混淆概念式的解答也不是庸俗经济学循环论证式的解答,而是在整个劳动过程中把准确地抓住了劳动价值。劳动剥削现象是客观存在的,只是马克思通过理论让其本质显露了出来:资本家占据劳动手段,劳动者必须依附于资本才能进行生产活动,资本家雇佣劳动者而非为劳动本身给付酬劳,无偿占有劳动者的劳动,并通过驱使劳动者延长工作时间和提高劳动手段结合劳动者的能力以降低必需劳动者的数量两种方式进一步的生产剩余价值(两种方式具体是指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此处不展开叙述)。试问劳动剥削的反对者们,何曾有人见过分毫利润不取将所有的劳动成果分给劳动者,又何曾有劳动者按照自己的贡献和雇主平分劳动成果。银行家、地主和企业主凭借自己占有对资本的占有,驱使劳动者并依仗着这种占有压迫奴役着领导者。斯密也发现了劳动剥削现象,他承认只有在早期未开化社会状态下全部劳动产品是属于劳动者的,但是他并没有认识到这种占有的本质反而转为资本家辩护。斯密把利润当成自然的东西:他认为利润是对资本家垫支原料和工资的补偿,是监督和指挥劳动工资的别名。然而对于这一观点,马克思本人是这样评论:资本家的对劳动者的监督指挥只是资本家占有劳动这一生产方式的结果而不是原因,监督指挥发生在资本家雇佣劳动者之后并不是劳动者自发邀请资本家对自己进行监督和指挥的;作为个体的资本家承受了垫支的风险,但是站在整个社会的角度看如果垫支原料和工资无法收回,作为整体的资产阶级和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