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文艺吃法57:玉延索饼
山药名薯蓣,秦楚间名玉延。花白细如枣,叶青,锐于牵牛。夏月,溉以黄土壤,则蕃。春冬采根,白者为上,以水浸,入矾少许。经宿,净洗去涎,焙干,磨筛为面,宜作汤饼用。如作索饼,则熟研,滤为粉,入竹筒,微溜于浅醋盆内,出之于水,浸去酸味,如煮汤饼法。如煮食,惟刮去皮,蘸盐、蜜皆可。其性温,无毒,且有补益。故陈简斋有《玉延赋》,取色、香、味为三绝。陆放翁亦有诗云:“久缘多病疏云液,近为长斋煮玉延。”比于杭都多见如掌者,名“佛手药”,其味尤佳也。(《山家清供•玉延索饼》)
菜市场长台上的山药,就像一堆整齐的双节棍——它的确能“益气力、长肌肉”(《神农本草经》)。卫桓公于公元前744年进贡山药、地黄、牛膝等,被周王室赞为“神物”。晋代罗含著《湘中记》说,某采药人在衡山迷路粮绝,遇一鹤发童颜者面对石壁读书。这位老先生给采药者薯蓣(山药)并指路。采药人吃后六天不饿,安全到家。总之,来自王室和山野的传说,都把山药捧上天。 秋夜渐长饥作祟,一杯山药进琼糜。 ——陆游晚上读书饿了,煮一杯山药吃,很欢喜,又捧它一下。而在我的印象中,山药就是一道滑嫩嫩的菜,通常切片与木耳一起炒,黑白相间,像一幅简单的现代画。朱熹说山药色似玉,我赞同;又说它香似花、甜如蜜、味胜羊羹,我觉得山药又又又一次受捧了。 当然,我个人对山药的淡然不代表大多数人的态度。很久以前的农家孩子们,放牛时闲得慌,找一片山药地,刨几根,放小土坑里,用干牛粪烧熟吃,据说味道香美。这一点我非常认同。因为我小时候也用干牛粪烤过味道平凡的山芋、土豆,将其升华为香美零食。 餐馆里的山药大多做甜菜,相对清淡,好像主要是宴席接近尾声时送上来解酒。也有用山药炖鸡炖肉的,但山药在其中味道并不突出。林洪的“玉延索饼”,可能是古人针对山药的一种主要做法,即当“面粉”用。唐代王绩《采药》有道“薯蓣膏成质”,那么各种山药糕饼就有了雏形。一种现代做法是在山药泥中加玫瑰花茶和白砂糖,然后用模具造型。挺美好。按照古人的浪漫思维,与山药相配的花朵肯定也不少吧? 蒸、炒、煮、炸、烧、熘、拔丝等等,都是制作山药食品的方法。由此诞生的河南炒桂花山药泥、北京山药饼、上海扒山药等等,都是考验食货等级的题目了。乾隆时代的河南怀庆府有位叫范照黎的县令,写诗赞美当地丰收景象说—— 乡民种药是生涯,药圃都将道地夸。 薯蓣蓠高牛膝茂,隔岸地黄映菊花。 ——此处山药有个独特名字叫“怀山药”,即专指怀庆府出产。当年卫桓公进贡周王室的,正是它。古人似乎更看重其药用价值,很多文人的诗句也体现了中医倾向;又因为山药的冰清玉洁,有避世倾向的人们也喜欢与它为伴。唐代张籍于《寒食夜寄姚侍郎》时,不无厌倦红尘的情绪:“贫官多寂寞,不异野人居。作酒和山药,教儿写道书……”而杜甫在人生低谷期,更依赖山药:充肠多薯蓣。(《发秦州》)他还边吃边念叨诗句曰——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这里面似有对人世的绝望情绪。当时正值安史之乱,杜甫逃在甘肃天水(古称秦州)躲避,贫病交加,若无山药搭救,后果真不敢设想呢…… 林洪还提及当时杭州出产的“佛手药”,似不为现代人熟知。倒是湖北黄冈一带的“佛手山药”有些名气。它与一般山药的区别是形若手掌或大生姜,据说是禅宗四祖道信培育的变种,仙气足足的。可惜我没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