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脸男 Moebius Strip
“镜子不是让你觉悟而是让你迷惘，让你再也看不到原来的自己。” ——序
（一）
砰！
门被猛然关闭。
“替我好好看这破屋子吧。”
门外的声音。坚定而疯狂，带着一丝解脱，一点欣喜之情。
我被定住，思绪都动不了。
刚才？
（二）
我喜欢在自己的阳台晒太阳，懒洋洋的冬日午后，伴着些许凉风。暖而微凉，五楼的栏边，我向下看。高人一等，果然是很舒服。
穿着睡衣跑下来接外卖的女生，手机摔出来心疼的哈气擦拭，又登登的跑回去。 相拥的情侣在你侬我侬。还有路边等人的女孩子，等了太久她又开始补口红。 水杉的叶子在旋转，咖啡色掉落一地，也无人去扫，毫无生气。姑娘补完口红，抬起了头，看到了我。
这场景一点也不浪漫。我甚至觉得，胃里有点难受，眼前开始失焦。水杉树、电线杆、两边的大楼摇晃着，向下栽倒 。马路开始崩解，脑中有什么在挤压我，搅动我的脑回，一阵一阵的恶心。 我捂住胸口，干呕。
顶上掉落的天花板，砰！
（三）
我猛地睁开眼，手心渗汗。是在做梦啊…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这么想，不过这里才是梦境。”
有人？ 我循声而去。 烛光摇曳下，男人坐在茶几边。我从没见过这种屋子，除了这茶几，烛火，好像没有别的可以称为家具的了。 空旷，乍一眼没找到墙。 只一扇旧门，格外显眼。
“你是？这里是？ …”
我小心翼翼的问。目光落在这男人身上，似乎也没有特别之处。 人群中擦肩而过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那种人。… 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起。
我见过他。
（四）
他在玩烛火，“我是这里的主人。” 语气满有礼貌。 顺着茶几的边，抚了一下，走到我面前来。
“我们所见 恰如镜中虚影，但曾经我们也是彼此相对。” 平静、坚定的语气。 让我恐惧。
我不明所以。对上了他坚毅的眼神，我躲避开，转身向那旧门—看来那是唯一的出口的地方走去。
“听我讲完吧。”他在背后拉住了我的胳膊。是拉住，我却没有丝毫要甩开他。 我觉得自己怪怪的。
“我从，那之后一直住在这里。 我负责看守这屋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了 ，每日我看书、发呆。 扫落角落的灰尘，来回踩踏翘起的木板，收集天花板漏下的滴水。”
“我出不去，我在空旷的地方狭小的活着。 烛火在我心里烙了个洞，我忘掉曾经做过的事、叫什么名字。 一切像闪回一样，每天在我眼前回放，好像是我做过的事，在第一天我还记忆犹新。今天我再看的时候，好像我在看电影。 再过不久，我可能就要和这屋子化为一体了。没有记忆，没有感情，没有自由！ ”
我瞥到了他的神情。 愤怒，悄悄爬上他的脸。 血管微微凸起，牙齿咬的咔吱作响。他似乎意识到了失态。 缓和了下来，好像是在表演，几秒后他又恢复如初。
“现在不一样了，我终于等到了你。” 他优雅到了极致，像极了道林格雷的画像。 我看着他踱步，走到我面前。 背后是旧门，他背着手拉开门闩，向后退了一步。陷入了对面无尽的黑暗里。
“孩提时我的言语、感情、思想…都像小孩，如今我已成人，不会再有小孩的言行举止。现在 我才能用自己的声音，说出这话来。”
“我，代替你去活吧。 ”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五）
砰！
门被猛然关闭。
“替我好好看这破屋子吧。”
门外的声音。坚定而疯狂，带着一丝解脱，一点欣喜之情。
我被定住，思绪都动不了。
“谢谢你，哦对了，想出去就锁住下一个来的人哦。”
（六）
我的脚底生了蔓藤，死死地扣住。 我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跳动的烛火，微响的木板炸裂的声音。 喉咙很渴，冰碴堵住了一般，咽不下，吐不出。 良久，我迈开第一步。走到门前，还存着一丝侥幸，我也打开门走出去。
跟所有诡异的故事一样。门的那边，是茶几、烛火。边缘被那个男人抚过的痕迹犹在。 我又走了一遍，茶几、烛火。 又走一遍，茶几、烛火。茶几、烛火。茶几、烛火。
脚跟出了血，我毫无知觉。 摊在地上，想哭却是双眼干涸。 他当时也是与我一样吗。面对这般情形，至少我现在还记得我的名字，我的生平。我高兴的一切和难过的一切。是不是有一天我也麻木了、会忘掉。是不是有一天我也像他那般优雅、因为无所挂虑无所希冀。
我踉跄站起来，从那扇旧门里又走出去。 结果不会改变，改变的是我的心里。一片一片的，在消融瓦解。
（七）
倘若天花板的积水每隔五秒钟落下一滴，我已经数了八万四千七百五十三滴。我也开始玩弄烛火，开始看书。漫无目的扫落灰尘，百无聊赖的踩踏翘起的木板。 抚茶几，拉开门吱—，又拉上门吖—。来回重复，记忆也开始模糊了， 情绪也是没有了。
（八）
砰！
“有…有人吗…”
我从遥远深谷中，听见了一丝呐喊。 我怔住在那里，骗自己是个幻觉。直到第二声传来。
砰！
旧门慢慢被推开…是他！ 不，是我！
这个人被我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烦。 心烦 ？ 我不禁扪心自问，这种感觉是什么，是所谓的情绪吗。
我一言不发地杵在那里，着实把他又吓了一跳。他像个孩子，言语、感情、思绪。忽然我的脑里闪过什么，我睁大了眼睛。这是我许久以来， 第一次想通了什么。
“我们所见恰如 镜中虚影，但将来我们会彼此相对。” 我一字一顿，把这话说出来。
（九）
如果说我必须要锁住下一个人我才能逃出去，那我宁愿牺牲自己。可是我面前这人，不值得我这样做。
我狡黠地笑了。 因为我知道他是谁，我要做的，只是一场复仇。 他却是茫然不知，楞楞地看着我。
我假装与他说话，与他科普这屋子的详情。一边悄悄地走到门前。
“如果这一切是个圆，想要打破，就必须要有人断了自己的端。 那不会是我，我会重复、折磨到你自行了断为止。”
我大笑。我没有这么开心过，我打开门闩，大步流星，留他意犹未尽的、听我说着故事。好奇的观察，没关系你有一辈子可以观察。
砰！
（结）
阳光刚好，我摘下落在头上的水杉叶子。 心里暗忖，期待下一回的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