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一)

我大学四年过的很乏味。有趣的经历大部分只在旅行上。兰州作为西北五省省会里地位相当尬的一个,每次别人想尽力安利时,第一句跳出的话永远都是——“中国西北游,出发在兰州。” 反正,就是,中转站,例如郑州之于中部。 大概就是强行挽尊的一种方式,以避免每次一提及这个城市无非一碗面一本书一座桥这种陈词滥调。(而且《读者》快倒闭了吧。。。。) 所幸由它去往西北及周遭地方很容易。 而且消费水平相当感人,也就是——适合穷游。 四年间我穷游的地方不多,最长一段时间是在大四开学前,花了一个多星期从兰州——西宁——张掖——嘉峪关,原本想着去敦煌,但一个人上路感觉身体早已被掏空,最后灰溜溜地回了学校。 暑假抽空去了一趟北疆,仅仅是乌鲁木齐到奎屯就彻底降伏我,中国不愧地大物博,尤其体现在新疆,从沙湾到昌吉就要开五个小时的车耶~ 但若要说起最难忘的一次旅行,第一个浮上脑海的还是去扎尕那和爬华山的经历。何止难忘,简直终身不敢忘。 去甘南是大二的十一假期,约了两个同学,三个女生激动且详细地规划着旅行路线。然而我们低估了国庆黄金周的魅力,在南站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却被告知去往夏河的班车一辆也不剩,而包车要八百,我们很绝望,绝望之下直接买了去往此行终点站迭部的票,计划着既然不能顺着路线玩那就倒着呗。反正只是顺序的差别。 这是个很愚蠢的决定。 首先,兰州到迭部要坐八个小时的大巴,如果是顺着玩就算最后回兰州筋疲力尽旅行也结束了。其次,迭部扎尕那的人文风景属于甘南之最,也就是说看了扎尕那之后基本就没兴趣看其他的了。 更重要的是,作为重度晕车者,在车开到临夏时,我还兴致颇高地吃了椒麻鸡,到达合作,我已经吐地昏天暗地,一边抱着垃圾桶一边骂娘。后来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车到郎木寺时海拔已经变高,我和另外一个女生基本都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一直不停地醒醒睡睡,醒来便问极度强悍的老袁,到了吗,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到下午五点,在我呕出眼泪呕出胆汁时,车终于到了迭部。 我们仨打着冷战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出租到了扎尕那,期间和司机唠嗑,主要是老袁,我和小李适时非常生无可恋魂游天外。谈话间知道他有一个在上海工作的儿子。他笑我们发神经来这破地方。 “就是山嘛石头嘛,有什么好看的。大城市多好玩,我儿子都不想回来了。” 我们集体沉默。 反正不论怎么说都会被安生伪文青的属性。 扎尕那的景点很多,门票统一只要10块,大致路线有三条,我们选了最长的那条。早上八点出了门,非常不幸赶上下雨,三个人狼狈地折回去买雨衣,15块一件巨傻无比的雨衣。质量十分堪忧,尤其是我用它来遮盖笨重的相机包。所以走了几百米就烂了,我气的干脆把它盖在头上,犹如顶着一个华丽的绿帽子。倒是和我们一起上路的几个女生,小雨伞小皮靴,闲庭信步,仿佛不是爬山而是逛街。 我们进度非常缓慢,主要是老袁三步一停拍花草树虫,我则对着山石雾气咔嚓咔嚓,我们仿佛是完全没见过如此壮阔高山草甸风景的土鳖,从早上八点一直耗到下午四点才登顶。期间遇到两拨徒步穿越卓尼县的驴友队,而里面很多都是个子瘦小的女生,个个背着足有两米高的登山包,看的我几欲窒息。

山顶的景点是当地人YY的文成公主望乡石,几根鬼斧神工的石柱子,被牧民形象地诠释文成公主如何思乡,如何伟大,如何凄凉,我一个劲地点头不明觉厉,取了几张近景,三人一起研究。 当然啥也没看出。 雪峰之下雾气缭绕,山地上到处是黄红相间的树木,牵马大叔说是杜鹃。我表示很震惊。 “海拔四千的地方还能长杜鹃?!” “当然啦,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七八月份开的花可好看了,红的粉的黄的,好多人拍照。” 可是七八月份就没雪峰了。 几个人在雪地里照了几张照片,个个拿着防寒的围巾裹在头上想营造文青的优雅和孤独。结果山坡上风太大,又冷,每个人的照片都是顶着一头鸡窝满面被冻得发抖的凄楚感。 下山特别轻松,还赶着太阳落山的时候去了仙女滩,由于牧民的牦牛平时都散养在滩上,仙女滩不负众望变成牛屎滩,也就是视野开阔,可以看见整个扎尕那的全貌,特别壮观。

回程的时候老板帮忙找了辆车,藏族司机特别骚气,小李坐副驾驶上,话唠碰上话唠,从村里一直聊到县城,两人从家世背景谈到兴趣,从民族谈到感情问题,最后以藏族司机猛然的求婚戛然而止。 还没有20岁的姑娘吓呆了。我和老袁在后座几乎笑岔气,更夸张的是那小伙竟然还拿出身份证力图证明自己的一片肺腑之言绝非弄虚作假欺人感情。 三个人被震到,车一到迭部县立刻连滚带爬溜了。第二站去郎木寺顺利许多,主要是这里被开发的差不多,商业化明显,镇上旅店饭馆一应俱全,我们住的那家青旅十分便宜和文艺,比较糟糕的是男女混住,所以大家睡的时候什么也不敢脱。 郎木寺比较知名的一个原因是它就是尾鱼的小说《怨气撞铃》里提到的尕奈的原型,实际上并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么玄乎,天葬台,仙女洞,白龙峡谷都很一般。很有意思的是天葬台对面一群小喇嘛在踢足球,我偷偷拍了几张立马放下了相机,怕被打。。。。

它的景点都是成片集中的,我们仨跟着青旅的大部队走在走在就飘了,郎木寺看了,里面藏香的味道浓厚,门帘紧闭,昏暗的灯光里金身佛像什么的都看不清。小李因为是穆斯林不能进去,等我们出来问怎么样,老袁作为佛教信徒特虔诚地赞美。我只感觉头晕,于是去河边玩了会儿水,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提出回程。老袁觉得划不来,门票三十呢! 几个人于是去白龙峡谷。 说是峡谷其实又小又窄,山也小。可能因为看过扎尕那的景对别的就没什么兴趣了。 而且走了一半鞋上糊的全是羊粪,又饿又累的,心说啥时候到啊。前方一个人男人突然大吼——“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响彻峡谷。 我们面面相觑,我靠难道终点景色很壮观? 这时一对外国男女朝我们走过来,看着年纪不小,用蹩脚的英语说,“走啊,还有两百米就到了,赶紧的!(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用同样蹩脚的英语回,好累,拒绝。 外国男震惊,你是年轻人。 so,中国年轻人体质这么差的吗? 我虎躯一震,然后继续走了。 然而三分钟不到,风云突变,前一刻还晴朗的天忽然下了冰雹。 落在我脸上的时候还不觉得,后面越下越密集,砸在石头上砰砰直响,三人立刻逃进了前方的石洞。而在我们斜侧方十米,之前大吼的男人正展开双手,对密集的冰雹无所畏惧,一脸与大自然亲密无间接触的享受感。 我,“这,神经病?” 老袁仿佛勘破一切,“你不懂,这叫与天地水乳交融。” 半小时后,老天爷才停止发癫,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雪。那位之前与天地神交的仁兄盯顶着一头白越过我们,朝峡谷出口走去。 因为又冷又饿,我们最终也没有去终点,晚上客栈一些人聚在一楼吃饭,老板做菜,一盘西红柿炒蛋就要30,我们趴在玻璃窗上偷窥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泡面 泡面啊,多么伟大的一个发明。 后来到了夏河,三个人才真正吃上一顿好的。10块一盘盖浇面,妈的,好吃哭了。 从郎木寺到夏河的打车费要450,堪称一笔巨款。这条路上包含尕海和桑科草原两个有名景点,可惜正是10月,尕海积了雪结了冰,周围的高原全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司机本打算停半个小时让我们拍照,然而还没有十分钟我们就灰溜溜地回了。实在太TM冷了,风里裹着冰碴子扑在脸上,刀割一样,杀伤力惊人,气温大概只有零下,更可怕的是这里接近玛曲,海报将近4000,和扎尕那不相上下,我只远远观望了会儿宛如雕塑的牦牛们便投降。

桑科草原同样地,只剩下黄了吧唧的枯草迎风招展,蒙古包全部停业关闭,草场上只有堆积的牛粪和群羊群马,人毛都没有一个。 司机给我们看他七八月份拍的照片,草地绿油,遍地紫花红蕊,简直像PS图。我吐槽他绝对加了滤镜,他用不甚流利的汉语问,啥是滤镜? 我心想,明明用的是苹果,装什么装。 到了夏河,气温才开始正常。 然而夏河只有拉扑楞寺可以看,就是《天下无贼》里出现的那座庞大建筑群,当然,毫不例外的,看寺的全貌要登塔,还得另交钱。我们在塔前守了很久,只看到一对外国父母领着他们颜值高到可怕的儿子女儿给了钱,于是彻底放弃。 “绝对坑人的。”老袁十分肯定。 三个人各自买了一串糖葫芦,跟在转经的老人后面沿着长到望不到头的游廊数那些装饰华丽喷漆崭新的转经筒。又到太阳快落山时,我们蹲坐在寺院阶梯上,观望着朝圣的藏族妇女,对面店铺手绘唐卡的男女,外国青年与中国女生的情侣组合,苗圃里大片大片的罂粟和格桑花。




而远处山上隐隐有积雪,成群连片的秃鹫乌压压地盘旋、嚎叫,令人发怵。 回程路上小李本来想买黑枸杞,我去,80一两,老袁特厚脸皮地提出试尝,小哥一人给了两颗,泡了茶,像紫色的颜料溶于水。 我抿了两口,“没味啊,干嘛这么贵?” 老袁一脸高深,“懂什么,这叫养生之物,你那俗胎死舌能尝出个屁。” 俗人如我请她们吃牦牛酸奶,难吃吐了。 回程的路上又坐了大巴,照例半道上吐醒,那时车到合作,甘南首府,建筑十分现代化,所有之前我们见过的藏区房屋特色都没有了。和兰州很像,只是没有那么灰突突。等车转回临夏,接近兰州,好不容易见到的满眼绿和白又变回黄和黑。 土黄的天地,深黑的建筑,剧毒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这一趟,我瘦了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