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上墙记
我不止一次的说过,陈总是要上墙的人,如果他不上墙,我直播吃饭!
不过我跟陈总说这个话的时候,他总斥我“一本道”,我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简称!看,跟陈总说话就是这么涨姿势。
当然,这话也不止我一个人说,余总、石总都这么说,“陈总是个好同志,像陈总这样就是可以上墙的,我也会竭力扶陈总上墙,如果他不上墙,我直播吃翔!”。原来他们跟我一样也玩直播,不过好像口味不同。
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又跟陈总说起上墙的事,陈总嗤笑,“我又不是烂泥,扶什么扶”,我一愣,诶,说的有道理,自是有那般劲力在,何须他人扶。暗忖之间,陈总已上了好几个台阶,我不敢留驻,急忙赶了上去。
大致介绍下陈总,陈总姓陈(有的看官可能会说“陈总自然是姓陈了,难道还会姓巨?”我这里是为了叙述的完整性好不!),单名一个“斜”字,今年二十七八九或者三十吧,不用在意这种细节。算起来,今年是陈总在K厂工作的第六个年头了。他在工作的第五个年头遇到了我,记录他上墙的人。
陈总通体黝黑,像熬过几次的中药,不太浓,泛着光点。不过陈总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的牙长的参差不齐,也就容易注意所遇之人的牙。自己没有的,总是特别渴望的,遇见了美好的,不免多留意几眼。我时常怀疑陈总的牙是不是假牙或者换过,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就是一口的假牙,白净整齐,然而这个世界还是看脸的,纵然有一口白净的牙,得了不好的尊荣,也是枉然。陈总的皮囊应属上品。
在我来K厂之前,不知道陈总是干什么的,陈总是新调到我所在的组的。据陈总自己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可能就是个把尿擦屁股的吧(这话当然不能出自陈总的口,是我提炼的)。我想陈总在K厂必有至深之牵绊,以至于四五年的“不知所云”也未曾离去,或者陈总只是随口回应了我,并没有想要告诉我他过去是做什么的。
他过去是做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来了,就坐在他旁边,来记录他上墙的历程。
记得我第一次见陈总,哦,不对,记不得了,只能记起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像楼下X厂的陈总、楼上L厂的吴总、余总、恒总(那时石总还在别的组)会说会笑,他一脸严肃,不四处游荡,静静地码着代码,绝不会跟你搭上非工作的任何一句话。我以为这是一个极为正经的程序员,日后恐难相处。有几次我在食堂吃饭碰到他,一手举着手机看,一边用勺子扒拉着饭,偶尔眼睛在饭与手机之间来回一下,没有多余的动作,好似不愿再沾染手机之外的尘世一般。我想这人生活上也是如此吗?然而,过去二十几年,我看过了那么多人,早已知道我的第一印象就像海城的天气预报,当不得真。我于陈总之第一印象亦如此。
刚来K厂的时候,陈总是坐在哪里,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反正不是我旁边,因为我知道陈总在身边没人站着的时候爱说“烦死了”是在调了座位之后。大概是今年五六月份公司新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做一个新项目,估计有七八十号人,重新划了组,按照组别调整了座位,我碰巧坐到了陈总旁边。那时起就听到了陈总的寂静语。
陈总做的事,就像是山海关一样的重要,自然事情就多,由于是新项目,问题也多,找他的人络绎不绝,电话也不断。好不容易舒一口气的时候,总能听到陈总一句“烦死了”。有时候,他会忘了说,这时,我总是在旁提醒着他,“陈总,你应该说‘烦死了’”,陈总会回应,“是啊,烦死了”。
虽然陈总总是说“烦死了”,但事情一旦来了,他会毫不推辞的迎上去。这就是我为什么笃定他会上墙的原因:做起工作来,一定会抛开个人感情,全心全意为公司服务。你说,像他这样的人不上墙,那该谁上墙?
陈总坐在我旁边,也算是我的幸事吧。因为陈总懂得多,总是能接住我的话茬。
有一天,我在公司的厕所蹲坑,擦屁股的时候,挡板上好大一卷纸,我也没怎么用劲一扯就给扯断了,我看着那卷纸咕噜噜转了一圈。我那时就想,我的苟且没有远方,只有诗,和屎。回来后,我跟陈总说起这事,陈总说,“我为你写诗吧”,“什么?”,“喂你些屎”,呵。
闲了的时候,看着石总在看电视,小胖子在写着他的农药教程,我就会不自觉的念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啊,不对,是“生无可恋,百无聊赖”。有一次,陈总跟我说,“你花300块就不会老是生无可恋了”,我又是不明所以,陈总稍一点拨,我就明白了,原来他说的是不可描述的事情,我赶忙问哪里可以,他又卖起药来了,“你给我100块,我给你一个渠道”,呵,我可是很正经的,别说100块,就是10块我也不给。骂完,我伸长脖子望了一圈,兀自哀伤了起来。
陈总也认识好多菜。粤地被称为吃省,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前吃各种动物,如今都开始吃福建人了,真是可怕。K厂的食堂当然也是随吃省之流的,我这西北穷地方出来的,自然是认识不得许多吃食的,碰上跟陈总一起排队打菜,遇到不认识的菜,便会问陈总“这个是什么,好吃不”,陈总总能说出这菜的名字,然后说“好吃”。我信菜的名字,但不会信“好吃”。
我吃不惯食堂,偶尔会出去吃,有时候会向陈总发出邀约,陈总大部分情况都会拒绝,我知道陈总着急吃完饭回来改bug,他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吃饭的路上的。可是,陈总啊,bug是改的完的吗,你以为你省下来的那点时间可以使公司更快的上市吗?当我这样问的时候,陈总总是露出他一口白牙,一笑了之。我想陈总是高大的。我赶忙坐下,裹在了衣冠中,生怕这个“小”字蹦了出来。想起有一次,我下班回家,要下碗面吃,打了一颗鸡蛋到锅里,在等它凝固的时间里,我没有看到理想,也没有找到情怀,直看着那水扑棱扑棱的,哈白了窗玻璃。
也许我该养只猫,猫也可以接我茬,想到这,我就对对面那个面色红润的小胖子说,你变成一只猫吧,他连着问了好几遍“啥”,我便没有兴趣再跟他拌嘴了。这样的猫,不要也罢。
按照陈总的话来说,他总是在解决着一个又一个烦人的小问题,他说了很多次,不喜欢做这样的事,但我看他做的那么起劲,不免怀疑起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世道啊,有时候真分不清说话的人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有插科打诨才显得那么的切实存在。
但是我想陈总应该是有一点不喜欢的,毕竟作为一个程序员,就应该安安静静的码代码,而不是天天跟这个、跟那个开会、打电话,或者管理机器什么的。然而陈总在这个岗位表现出来的却是让大家都认可的能力,也许他就该干这个,当得此事。这一众同事皆认为没有比陈总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个事了。陈总,你命该如此。
跟了陈总这么久,并没有发现陈总有什么爱好,又或者陈总藏得深。只一回瞥见陈总在亚马逊买书,凑近看了下,一本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书出现在屏幕上——国家的兴衰!“陈总,你怎么还看这种书?”,“这是一本讲经济的书,很出名的。”哦。陈总还研究经济,果然不是我等一般人,我连忙退回我的工位,端坐起来,两手撑着大腿,微低下头,不敢说话,假装自己开始思考人生,背对着陈总,小声说,“我是猫,还没有名字。”陈总也是头也没回,问道,“你说什么”,“我说,火车在这边停下了。”
也许陈总的爱好就是工作。周末很多次我都看到他在公司,我跟他不一样,我来是因为在家无事,他来完全就是在加班。有时候我来公司了,或者他以为我来公司了,就会问我,公司加班的人多不,我都会告诉他不多,他会问,“几个”,“四五个吧”,可能他学的数学跟我不太一样,他总会说,“这么多啊”。陈总即使在家也一样在工作,远程到他的工作机上工作,大家也总是能看到他在群里问,“谁在公司,帮我看下我的机子是不是断网了,连不上了?”也许陈总志不在上墙,只是他的事真的很多。余总也知道陈总的事多,就给陈总配备了几个小弟,于是陈总就把一些活扔了出去,公司群里也可以看到,一些事已经被他的小弟接下来去处理了。但是陈总的事还是很多。
陈总总是显得很客气,这跟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斯文人很配。以前我总是帮他处理他远程连不上的问题,次数多了,他还会跟我说,“总是让你帮我处理这个问题,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他就是假装客气一下,没想到,他后来找余总去处理了,余总还告诉我说,“陈总说,他都不好意思再找你帮他看远程的问题了。”讲真,举手之劳,我并没有觉得麻烦什么。陈总跟所有的同事都是很客气的,这一点我们部门的测试人员应是比较有体会的,因为他们总是找陈总的“麻烦”。
陈总的工作里有一半是维护一些脚本文件,这些脚本会被许多人使用到,也就会被许多人改,其他人又没有陈总这种通盘考虑的思量,改的时候难免出错,出一些低级的错误,或者搞乱逻辑。有的问题,如果最后排查出来是某些人的低级错误,陈总也不怎么生气,只是默默的改掉,搁我,就会在心里骂“傻叉”,有时候还会“溢于言表”。
我坐的离陈总近,所以如果我发现脚本有问题,一般都不会自己改,我会直接告诉陈总,我怕打乱陈总的整体布局,你想,能看“国家的兴衰”这种书的人,胸中必是有大沟大壑的,对事物也必是有整体认知的,何况脚本乎!当我跟陈总说的时候,陈总总是一副“我的错”的样子,连说几个“不好意思”,忙说“我马上改”。但是实际上他不会马上改,因为接下来他还有会要开,或者有电话要接,或者甲方爸爸正在催他出文档。陈总是日理万机的人,这是有目共睹的。我总是自己找些办法规避掉这些错误,等他改完,再用正式的解决办法替换掉。
陈总有时候会去甲方那里驻场,我旁边的座位便空了出来,一转头,空荡荡的,又不免哀伤起来。我想我应该养一只猫的,不过一定不是对面的小胖子那种的。二哈应该也可以。
不知道陈总喜不喜欢出差,没听他说过,余总安排他出差,他就出差便是了。我是喜欢出差的,坐在甲方的机房里,你就可以专注的解决一件事,谁来的电话你都可以以“我正在伺候甲方爸爸”为由推掉。不过陈总不是这样的,我有幸跟陈总一同驻过场,陈总不但要解决现场的问题,还得处理远方来的各种烦人的“问候”。陈总当然没有说远方来的都是烦人的,不过谁喜欢处理事情的时候被打断呢?这都是陈总所处的岗位的性质决定的——是“总理”,就该被烦的。
跟陈总熟络了以后,就经常和陈总一同下楼去吃饭,食堂的饭不合我胃口,我总是比陈总先吃完,这时陈总就会微微抬起他吃饭的勺子,指着我说,“你先走吧。”有时候我会先走,有时候我会继续坐在那里四处瞟一瞟,我可能会盯着一个女生,也许那个女生一直低着头吃饭,我在等她抬头,一睹芳容,因为他头上的发卡吸引了我,或者那个女生笑的花枝乱颤,开心的事情总是让人想一探究竟,好被传染上那份喜悦。陈总对此全然不顾,还是以前那样,举着他的小米看。之前有一次,他把手机递过来让我看,我一诧,上面居然是有颜色的段子,那时我就想,我又验证了我的第一印象,陈总就是这样的“正经”人啊。我讪笑着把手机挡了回去。陈总品性如何,并不影响他上墙。
陈总在我旁边坐久了,不免受我的影响。我是个爱说段子的人。但即便如此,陈总也不轻易讲段子,实际上,陈总没有讲过段子,他只接段子,也只在这一个小格子间接。他还要在表面上维持他斯文人的性状。你们要记住,陈总就是一个斯文人。有一次,我又问陈总讨渠道,那时节正是骄阳似火的8月,陈总笑说,“你再等等,马上要开学了。”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总的“博识”便见于此。
我不是很能明白机械键盘于程序员之意义,但见诸多同行以有一个会送自己机械键盘的女朋友为荣。以前问过一位同事,他说是享受敲击键盘带来的响声。我不能说什么,我以为办公室里应以静为宜,自己做事不要打扰到旁人,造出声响不是影响到了其他听力敏感的人吗?提起这个,是因为陈总的手速。
我刚来K厂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陈总敲键盘的速度,就像是冰雹落地,陈总把Windows的快捷键也是玩的一个溜,但闻“嘈嘈切切错杂弹”,但见屏幕上窗口切换眼花缭乱。那时董同学还在我们组,我刚来也是她带着熟悉公司,我跟她说起陈总的手速,她笑着说,“陈总能把普通键盘用出机械键盘的样子。”这大概就说的是机械键盘的声响吧。不知道陈总的老婆是否知道陈总的这般手速。
陈总的老婆好像姓胡,我不确定,我只是有几次在他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来电的时候是一个女的的照片,我想这就是陈总的老婆了。这几年视力下降了,就没看真切,是“胡小凡”还是什么的。他老婆以前是在M厂上班的。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有一次和陈总一同出差,下午回的时候,他说他老婆就在附近M厂上班,就不跟我们一块走了,直接去和他的小娘子会和了。不过好像没过多久就离职了。我还打趣道,“你怎么不用M厂的手机,你老婆还是M厂工作的呢,不支持一下?”,他回说,已经离职了,而且觉得小米挺好用的。问他,他老婆现在去哪个厂了,他说在家赋闲。我思想道,幸亏陈总早年间在邻市买了房,海城的房子岂是一个人能供得起的?当然我说的是像我这等屁民,不包括老板们。海城没什么产业,不过就几家大厂撑了面子,真不知为何房价要炒到这么高。
置了房,那便再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只老老实实工作便行了,房贷高一点的,就容不得你有风吹草动。陈总就是老老实实工作的,但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没买房,也是会如此勤恳的。有几次,陈总突然在QQ上跟我说,对哪个哪个问题,有了解决办法或者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几次都是放假的时候。是钉子,也是金子,说的就是陈总这样的人吧。
十二点半了,要去吃饭了,跟在陈总后面,看着陈总大步流星,我想,陈总的一大步,有可能只是公司的一小步,虽说微不足道,但总归向前的,哪像有的人每天都会走5000步,还要在社交圈上说,殊不知他一直在原地踏步。不点名说了,免得伤了和气。
才走出几步,就看到夏总在拐角处向着陈总招手,夏总是测试组老大,我知道“麻烦”又来了,我也跟了过去,眼睛扫到旁边张总座位上放着的平板,那是公司的测试机器,好大只的屏幕,上面有个讨论组,叫“三个女人一台戏”,诶,我想我应该站到空处看会直播,于是我走到过道靠墙那里,掏出了前几天摔碎的手机,点开了bilibili。
未完待续。。。

2017.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