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回望:乌鲁木齐与和田的六月末(三)
对于外省人来说,新疆本身都笼罩在朦胧里,和田更是遥远的好像另一个世界。相比自然风貌和民族构成都更为丰富的北疆,以及繁华的乌鲁木齐周边,南疆的旅游资源在区内也算不上丰富。加上人所共知的原因,在乌市和出租司机聊起下一站的目的地,这些在乌鲁木齐生活了半辈子的本地人的口气中,仍然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与之相伴的,还有对我这次行程初衷的不解。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和田---或许是因为2015年7月银川的盛夏,在送别的餐桌上提出的设想不只是旅行目标,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承诺。从那时起,这个西陲的名字就带着几分重量,在一年后的六月末一点点照进现实。
随着飞行高度的降低,已经能够从舷窗看到地面上的农田、建筑,还有天空中弥漫的沙土,所有的景致都没有超乎我的预想。走出机舱的那一刻,干热的空气和细小的尘粒从鼻孔和嘴巴里涌进呼吸道。 军民两用的和田机场在媒体上最知名的曝光要追溯到2012年六月末的未遂劫机,登机前在地窝堡机场严格到繁琐的安检不知是否源于当年那次风波。正在改扩建的机场在漫天浮尘下像个空旷的大工地。航站楼里的设施状况老旧,卫生间的设备坏了大半,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的行李传送带仿佛随时会罢工。唯一的好消息是老楼的旁边已经开始修建新的航站楼。

驱车赶往朋友处的路上,街旁是典型的干旱荒漠性气候风貌。市郊的道路车辆和行人都不多,卖烤馕的铺子和小饭馆挂着维吾尔文的招牌,除了路灯标牌上维汉双语的标语和鲜艳的五星红旗,内地司空见惯的元素在这里都难觅踪影。开到市区,街景热闹起来,汉语元素和内地常见的商铺让人感到久违的亲近。

二十分钟车程后到达目的地,友人W君已经在门口等待。上次一别,再次见面已身处近三千公里外的南疆腹地。时隔一年时间,塔克拉玛干的风沙让这个本就喜欢自然和户外的汉子多了些沧桑。简单收拾好行李,天南海北的随意聊聊,看窗外天色还早,却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带你去夜市逛逛。”
第一次听说和田夜市时,脑子里浮现的是瓜果满地的巴扎般的大集,实际却另一种形式:市区一排商铺前的广场上,两排摊位从入口处由南向北一字排开,水果、肉食和各类小吃在案头上堆得满满。那些门面房,则是售卖烟酒茶的商铺,还有汉族经营的烧烤店。

出于安全因素的考量,夜市入口处是同样严格的安检,熙攘的人群里也有巡逻特警的身影。
暮色四合,逛夜市的人渐渐多起来。除了西北常见的牛羊产品,烤包子、烤鸡蛋等南疆特色小吃往往更能吸引更多内地游客的眼球。令我感到新奇的是维吾尔族售卖的糯米粽子,形状跟端午节的粽子没有区别,但浇上酸奶和蜂蜜、再摆上几粒坚果后,就呈现出和内地风格完全不同的吃法。



除了夜市的开胃小吃,在那盘最正宗的手抓饭端上来后,南疆饮食上狂放的一面完整的冲击着我的味蕾。

今天的和田,是维吾尔族为主体的多民族地区,团结广场上的毛泽东主席与库尔班大叔握手的巨型雕塑记录着新中国建立后这块土地上发生的变化。然而和田的历史远比看上去的厚重,团结广场纪念碑上“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字样,就源于1995年出土于尼雅遗址的汉代蜀地织锦护臂。虽然与之对应的还有另一方绣着“讨南羌”字样的织锦残片,但这块著名的蜀锦和那句带着几分神奇色彩的吉语在坊间更加为人津津乐道。


和田地区在古代曾是皮山、渠勒、精绝、戍卢、于阗等西域诸国的范围。如今伊斯兰教是这里最普及的宗教信仰,甚至几乎看不到其他宗教的影子。但塔克拉玛干的沙层下,数量众多的佛寺遗址拼合出一千年前那个佛教兴盛的于阗佛国的轮廓:11世纪初信仰伊斯兰教的喀拉汗王朝征服这片土地前,佛教已经在这里延续了一千年。
地处丝绸之路的特殊位置,古代和田位于中原汉文明、欧洲希腊文明、印度文明、西亚阿拉伯文明等古代文明中心的边缘,同样也是这些文明的交汇点。和田地区出土的雕塑和壁画,往往融合了几大文明的艺术风格,与内地的风格迥异,在我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天梯山石窟的早期壁画和造像能让人联想到新疆、和田的同类作品。

和田博物馆就在W君单位对面,一栋条件有限的三层小楼,参观者寥寥。与新疆很多遗址、博物馆一样,这座博物馆的修建同样有著名中日友好人士小岛康誉的捐资推动。

大厅常设“古代于阗文明”主题陈列。沿着布展的顺序,陈列文物的特点可以反映出于阗佛国被喀拉汗王朝取代的进程。看着尼雅、约特干等遗址出土的木雕、玉器和陶器,虽然有几分粗糙和朴素、比不上国博、新博的高等级文物光彩夺目,但另有一种粗犷深沉的力量直抵内心。



著名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已陈列在自治区博物馆,这里只有一幅图版说明。

在和田的日子,丰富的水果、肉类,特别是各种花样的羊肉制品总让人在大快朵颐的同时感慨这块土地的丰饶和富足。作为丝绸之路南线的重镇,经历沧海桑田般更迭的历史,现在的和田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变得陌生。除了误解和偏见,对于这样一个维吾尔人口占绝大多数的地区,民族团结的维护和国家认同的构建是必须面对的话题。


走在W君单位与大街小巷,经常能看到结合了当地特点的宣传条幅或展板;交流过的维族同胞,也都有着平和的心态和干净的眼睛。沿着这样的方向,和田乃至新疆的长治久安不会是一个遥远的命题。

返回内地3个月后,北京举办了“西域回响-新疆古代乐舞文物展”,参展文物中包括达玛沟遗址的舞伎图壁画。彼时魏晋中原正流行“秀骨清像”的艺术取向,但同期和田壁画中的伎乐天神像却有着浓郁的犍陀罗风格,婀娜多姿的饱满体态中洋溢着强烈的动感,中原和西域两种佛教壁画的造型风格对比鲜明。从这批晋代的西域壁画中,可以一窥和田地区昔日佛教艺术的兴盛,也以此展览的壁画图片作为本文的结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