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集】有眼无珠的内省:莫迪里阿尼作品凭什么火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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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迪里阿尼,意大利杰出的绘画大师、享誉世界的艺术天才。一八八四年,莫迪格利阿尼生于意大利南方塔什肯尼地区一个小镇。塔什肯尼阳光灿烂,在意大利美术史上,那里产生过著名的塔什肯尼画派,以色彩明亮著称。莫迪格利阿尼家境不错,父亲是个有罗马血统的犹太商人。十四岁那年,莫迪格利阿尼得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由此埋下病根,也就此放弃学业。为了使他学会料理自己的生活,两年后,母亲让他学画,没想到他竟表现出艺术天份,其画有塔什肯尼画派的强烈色光。
最能展现内心世界的是人的双眼,但奇怪的是,莫迪格利阿尼的许多肖像画,包括不少精品,却没有画眼睛,画家像古希腊雕刻家那样,将双眼留为一个平面,涂以单一颜色。其实,用我们今天的批评术语来说,莫迪格利阿尼画的是凝视,一种内向的自我凝视。关于凝视的理论,来自二十世纪中期法国心理学家拉康(Jacques Lacan, 1901—1981)的镜子之说,认为幼儿通过镜子而开始了自我审视,这是人研究自身、研究自身与环境之关系的开端。到二十世纪末,后现代主义时期的文化研究理论,强调凝视中的交流,如注视、窥视、对视之类,认为视线的交流,揭示了人的社会环境和生存关系。莫迪格利阿尼曾经说,他笔下的人物,看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我要说,他笔下的人物,像画家本人一样孤独,只进行自我交流。由于他们对外部世界一无所见,所以便没有眼珠,而所谓有目无珠,却正是只看自身的内心世界。这样理解,人物的抽象背景也就事出有因了,因为背景和环境并不比人物自身重要。于是,在另一些画中,即使画了双眼,人物的眼神也茫然空洞,似乎没有焦点,他们对外部世界视而不见。因此我还要说,莫迪格利阿尼的抽象只是表面形式,他的肖像画,其实是他对人的理解,是他自己内心世界的写照。
莫迪格利阿尼的有目无珠,是一种着意的盲目。禅宗讲究有与无,讲究有中之无、无中生有。海德格尔的“存在”、“此在”与“彼在”,也涉及这个问题。一则禅宗公案说,一休禅师有次率徒淌水过河,见河边有一女子因水急而不敢涉足,便背起那女子,负她到了对岸。此事过后好几个月,一个小徒弟终于忍不住了,问一休,你口口声声让我们远离女色,可是你自己却背女人过河,这是为什么?一休回答说,我只不过背她过河,你却背了她好几个月。当然,这个故事有点刻薄,我不相信一休会这样挖苦自己的弟子,他不会那样小心眼。这个公案,讲的就是有与无。一休把一个人背过了河,并不在乎这人是男是女,他心里没有色,而小弟子却满心是色。莫迪格利阿尼的裸体画,关注的是外在的形式和内在的激情。观画者若像一休的弟子那样戴上有色眼镜看,那么,这些画当然是色情的。拿破仑是伟人,但也附庸风雅。他戴上寓意的眼镜看画,马奈就是无耻的色情,而卡巴纳尔就是高雅的古典。莫迪格利阿尼的“有”与“无”,全在于他的内心,他并不关心别人的看法。莫迪格利阿尼因健康不佳,需要女人帮助,长期生活在女人圈中。早年母亲对他的成长影响很大,后来到巴黎,又与众多烟花女过从甚密,并且还有碧萃丝和杨妮的呵护,所以对女人别有一种情愫。他的裸体画,表达的就是这种情愫,至于是否色情,只好见仁见智,反正他的画,照传统的学院派标准看,全无寓意可言。
一个著名的禅宗故事说,当年禅宗五祖要传衣钵,大家都以为会传大弟子神秀。神秀作偈,强调心如明镜,须要时时拂拭。那时惠能在厨房做饭,作了一首针锋相对的偈陀,拿出去对应师兄。惠能写到,心中本来就没有尘埃,哪里需要拂拭。五祖有慧眼,洞悉惠能偈中真谛,遂以衣钵相传,惠能成六祖,由此开南宗。不可否认,在莫迪格利阿尼的一些画中,确有情色成份,但画家真正在意的,是形式与激情。在莫迪格利阿尼短短的一生中,他只画肖像和人体,这些画,又只画人物不画背景,而人物又往往有目无珠,画家总是向内看。这就像打禅,画家专注于一种题材,心无纤尘,不厌其烦地反覆画,画得多了,自会悟道,得以尽享作画之乐。这种专一,有如禅宗所谓“定慧”,唯其如此,莫迪格利阿尼的绘画才可能炉火纯青,也才会如此动人心魄。
老子《道德经》十二章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莫迪格利阿尼的形式与情色,让我们盲无所见,而他的专一,又让我们看到他对内省的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