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
随着经历的增多,我对情绪也就变得越来越吝啬——这也许是小时候情绪过于冲动、容易外露产生的反作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现在依然处于那种变态的“克己观念”影响之中)情绪之于生活的价值被我刻意抽离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这个几乎人人都能靠自己生存的时代,情绪除了真实之外,对生存环境的改善还有什么帮助呢?
否定了自己情绪的人(这跟那些懂得使情绪与环境协调起来、因此也仿佛熄灭了出于自我的情绪的智者们有一点表面的相似之处)与他人不会发生深刻的依存关系,但也不会过分疏远(利害关系会起作用),而这可进可退的位置恰恰是跟人交往时最适合相互交易的位置——不会因为可耻而退缩,也不会因为真实而恐惧,最重要的则是不会因为亲近而失去理智。
如果非要说缺憾的话,抽离了情绪的第一反应的人,就像是把“人”这个字变成了“八”一样,中间那由虚无恩赐的巨大空隙给了他宽泛到不可思议的调整空间,可他也因此成为了人的碎片。
看起来如今获得的好处都不足以让我舍得放弃情绪带来的真实、直接的乐趣,但其实也并非那么难以理解。也许是因为有些人天生就会对事物抱有过高的期望,譬如当情绪一时像洪水袭来时,就觉得非把它变为现实不可,而且把这当做是唯一的出路——即使在宣泄过后,在情绪退潮时露出的满目疮痍的狼狈景象告诉我:原来那洪水渴望的并非现实,现实也绝非是它所设想和要求的那样时——我却拒不接受。而当它攀登高峰的时候,我又指望它成了一名忠实的朝圣者,绝不会从那座高峰上下来——所以当它不仅下来了,而且几乎像蹦极似的起起落落、令人心力交瘁之际,我对它的失望就比通常来得更加强烈。
总而言之,我期望情绪本该有一些不属于它本身的、要么可以直接改造现实要么可以维持自身不变(这倒是有点像理性的特点)的能力,而似乎从来没有接受过情绪的价值仅仅是“真实的我”的存在方式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