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的鱼泡
贪恋性爱,而又不想怀孕,今天根本不是问题,但是在没有安全套和避孕药的年代,多少欲望中人,为此形神消瘦,苦不堪言,憋得多少情男欲女团团转,无论英雄好汉,还是平头百姓,面对这个难题都一筹莫展。
先说武林英雄受的苦。
不知有人是否还记得电影《武侠》,有这样一个情节——农妇扮相的汤唯系着围裙在洗鱼鳔,俗称鱼泡,甄子丹走过来幽幽地对她说:“别洗了,你知道我不喜欢鱼鳔的腥味”。
我当初有点纳闷,何来这么一句,丹哥不爱吃鱼么。谁料,神转折了,汤唯转过身问:“那怀上了怎么办?”“那就生下来,不就是日子过得紧点嘛。”

电影中汤唯洗的鱼泡,就是当年的避孕套,到是纯天然的制品。为了多用几次,用后需要及时清洗。哪里看得出是及时清洗,再看下一图。

丹哥在扣衣服扣子,汤唯穿着肚兜在洗鱼泡,可以推测应该是事后。细心的观众,还可以注意到,墙上还挂了一些鱼泡,应该是洗干净晾干了的存货,规模不小。
武功再高强,功夫再好,可练的毕竟不是神功,蝌蚪可不由人操纵,一代巨侠用鱼泡,也是迫不得已,虽说有些情何以堪啊,但好歹能抵挡跑步前进的小蝌蚪们。恕我愚钝,到现在我也没能完全领会导演的意图,为何要影片中安排这么一段,许是导演为了表现侠客们的日常性。

电影中,汤唯提到了一种避孕方法,将一种药混在水里喝,可以避孕,民间确实有人在用。这种药其实就是水银,能破坏受孕机能,但副作用大,其毒性对身体伤害大。古时的青楼女子会被安排喝掺有水银的水或茶,有点相当于今天的避孕药。

这个情节, 很有意思,在电影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哪怕是大侠客,武功非常,也得面对避孕这样的日常事件。纵使你打遍天下无敌手,你也打不过自己的欲望。鱼泡是能想到的不伤身的唯一办法,丹哥不喜欢鱼腥味,大概跟很多哥们不喜欢橡胶味一样。
这不算是武侠的发明,资料显示,鱼鳔做成避孕套有三百多年的历史,鱼鳔俗称鱼泡,本来是鱼用在水里上升或下沉的器官,但因为材质柔软,表面光滑,有一定的韧性,还能收缩和膨胀,确实是理想的避孕工具。不得不佩服第一个想到将鱼泡用作避孕的祖先,是真的最强大脑。
可以想像,由于男人那话儿大小不同,找到一个合适的鱼膘颇不容易,戴起来也不太方便,加上不太贴合,发生脱落的概率比较大,用的人必须小心翼翼,毫无疑问会减损性爱的欢愉程度。值得安慰的是,一个鱼鳔做成的避孕套可以反复使用10次,前提是要像电影中那样洗干净。
其实,从前辈们漫长的所用的避孕历史来看,用鱼泡还算是高级和靠谱的避孕工具。从《避孕》一书中可以看到许多匪夷所思的方法。
为了避孕,人类真是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法子,比如在阴道内涂鳄鱼粪、置入浸了柠檬汁的棉球、体外射精、计算安全期等等。一些时灵时不灵的避孕土方法,至今还在使用,比如抽回法,即体外射精法,快要爆发时,忙不迭地抽出去射在女伴身体外面。贪玩的人类并未就此满足,后来发明了颜射等具有表演性和观赏性的释放方式。
《避孕》就介绍了许多种千奇百怪的避孕方法,有一种极为妖孽,将芦笋煮熟,将汤汁喝掉,把芦笋根绑在脖子上,说是这样可以避孕,百思不得其解。

武功高强的大侠尚且如此,普通的好汉也好不到哪儿。如果说电影还只是点到为止,无法表现更多的细节,那文学作品就要细致美好得多。
刘恒有一个中篇小说叫《伏羲伏羲》,这是当代文学不可多得的杰作,张艺谋后来改编,拍了电影《菊豆》,演员是巩俐和李保田。
小说里,侄子和婶婶相好,两人贪恋性爱,又怕村里人说闲话,不敢生孩子,只好想尽各种土办法避孕,真是又欢乐又辛酸。先是从尼姑那里买来掺了辣椒面的香灰,掺水后灌进下身,说能杀精。岂料,一试大痛,二试巨痛,遂放弃了。那能不痛么!因为里面掺了辣椒面。

小说里这样写道:“愤怒的杨天青把药包扬到地上,恍惚嗅到了辣椒面子的呛味儿。狗尼姑想必是在香灰里搀了那物件儿,他和菊豆让个老窟窿给作践了。两个人用清水泡了身子,彼此抚慰了痛苦处,有冤难申,终夜无眠。”瞧这两个词,“有冤难申,终夜无眠”,简直绝了。

老尼姑给了他启发。他想到了肥皂,想到了蒿子叶,最后他还想到了司空见惯的物质:醋。总之,他试了能想到的各种办法。这哥们被避孕这事折磨得够呛,有冤难申一词形容得实在精妙。
如今的我们,自然是要比侠客和菊豆们好太多了,至少不必用鱼泡和肥皂,但微妙的是,人们的欲望在被放开了之后,却很难再有如此勃发的生机。生育的负担,很长时间以来的确影响了人们性爱的心情,但也制造了许多美妙感觉。要真是给上文的一干人物一箱杜蕾斯,也许没几年就腻了。
毕竟,人们总是有这样的愿望,那就是,性交不会怀孕,那他们就可以享受美好的性爱,而不必有生育的负担。
避孕,本质上是性自由和孕自主的斗争。避孕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如今看来司空见惯的避孕,也只是20世纪才有的现象。在此之前,避孕被视为离经叛道,更被看做是欧洲文化没落的象征,人们以人口负增长为利器对此口诛笔伐,大加鞭挞。
从宗教层面来说,许多教派都是推崇繁衍后代,从而反对避孕。犹太教最重要的一个信条就是繁衍后代。在基督教中,尽管开始有人不主张婚姻必须以繁殖后代为目的,不以生育为目的的性交才是人类得到解脱的必要条件。但在诸多宗教派系争论中,这种观点因过于超前,遭到轮番攻击。圣奥古斯丁教父这样抨击:他们因此贬低了婚姻,他们的女人因此无法成为妻子,而变成了妓女,她们所以受到关注,这是因为她们能够满足男人的欲望。这种诅咒式的诡辩和抨击显然极有杀伤力。没人愿意自己的老婆被人看作妓女,女人自己也不乐意。教父赢了,基督教也禁止避孕了。
因为宗教,轻谈避孕是危险的,同样可以解释杜蕾斯的广告营销策略。
杜蕾斯Durex由三个词的意思构成:Durability(持久)、Reliablity(可靠)、Exellence(非凡),组成了Durex的品牌诉求——持久、可靠、非凡。三个词中,只有Reliablity与避孕算有点关系,其他两个词Durability(持久)和Exellence(非凡),暗示的则全是性爱体验。这也是杜蕾斯营销的核心所在。为什么避孕套广告,不拿避孕效果做文章,而去突出持久非凡的性爱体验呢?此营销策略可有来处?
读过罗伯特·优特讲述避孕文化史的《避孕》一书后,就明白了其中奥妙,不完全突出避孕效果,杜蕾斯这样做的确有迹可循:一来最早的避孕套本就不是为避孕而发明的。很多资料显示,直到18世纪,人们使用动物肠子做成的避孕套,不是为了避孕,而是为了防止感染梅毒,故名为安全套更为妥帖。二来避孕与宗教禁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西方文化中,避孕经历了从宗教禁止到默许的过程,在一些宗教观念里,依旧与有争议的堕胎联系在一起,强调避孕效果显然有一定的潜在风险。
如此,我们就能理解杜蕾斯之用心了。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许多性爱观念,搁在20世纪之前,简直不可想象。那时候,人们不能公开地宣称应该享受性爱,避孕在犹太教和基督教更是禁止的。
20世纪是性自由的时代,避孕工具更多已经不是用来避孕,而是保障性的安全,远离性病的需求比避孕来得更加紧迫,这也是安全套被研发的初衷。当性不再和生育联系在一起,似乎简单多有趣多了。确实如此么?至少各色性病已黑云密布在人们的头顶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