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病人--现实再干涸,也不能阻止对于远方的向往
英国病人一直是我大爱的一部影片,是个每个画面都能有意涵的片子,从影片一开始在浓郁的北非阿拉伯风格音乐下画出的人在游泳的壁画,到最后女二号汉娜坐在车上离开教堂,穿过树林沐浴阳光的最后一个场景,英国病人在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和我们讨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关于战争,关于宗教,关于感情与婚姻,关于国家与政治,还有关于灵魂的救赎。
影片采用倒序的方式,开场的第一个镜头就是男主角艾马殊驾驶飞机带着女主角凯瑟琳在沙漠中飞机,被地上的德军高射炮不幸击中起火,男主艾玛殊虽然整个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侥幸未死被当地游牧民救下,而后又被盟军送到盟军的医疗队,而女二号汉娜正好是在医疗队里工作的护士,这也有了后面两个人可以互为救赎的机会。
医疗队随着部队在意大利不停北上,辗转途中汉娜就是受伤士兵眼中的天使,给饱受战争摧残的伤兵一些稍许的安慰。可战争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绽开笑脸,汉娜并不是天使,她在救赎别人的时候自己也并不能躲避掉战争本身带给她的摧残,男友被乱枪打死的噩耗,好友在向自己借完钱之后没几分钟就被地雷炸死的残酷,本身也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精神上的摧残,当她奔向好友被炸死的雷区,明知脚下随时可能会踩到地雷,可依然决绝的冲了进去,我想那一刻她也一定是想用死亡来结束自己的痛苦吧,以致于后面她会不停的说自己的人生一定是被诅咒的,所有爱她的人都死了。所以当在行军途中看见路边有座教堂的时候,想进入教堂去寻得灵魂的慰藉也就成了合理的理由。而为了让男主角避免旅途之苦,所以要留下来,也成为了一个很好的脱离部队的理由了。
教堂本身因为战争的原因已经残破不堪,可宗教在欧美人心中的重要性就是即使教堂的外表再破败,它依然是人们想去寻得慰藉的重要场所,当汉娜为艾玛殊整理好了病床,脱去了军装,剪短了头发,穿上了平民服装,我们似乎有一种两人在教堂这个场所逃离了战争的错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田园气息;而汉娜也像一个农家女一样养鸡,洗浴,整理图书,和病人聊天说话,艾玛殊则在逃脱了颠沛流离的转移后渐渐开始了诉说自己过去的故事,一切都开始显得慢慢的平静而安详起来,而影片就在这平静安详的氛围中在两条时间线上不停的切换和发展,一条是从艾马殊口中诉说出的他的过往,另一条则是汉娜正在经历着的当下。
在艾马殊这条故事线上,原来男主角艾马殊在战前是非洲皇家沙漠探险协会的一员,做着有关地图绘制方面的工作。而女主角凯瑟琳的丈夫则是在此协会缺少经费时提供赞助的人,可能是上世纪初的欧洲有钱人比较流行去其他大陆探险之类的活动吧,他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坐着飞机来到了探险协会的营地,这也就有了艾马殊和凯瑟琳的初次见面。在营地里的第一次篝火晚会导演巧妙的展示出了凯瑟琳和其丈夫在精神世界上的差异,以及和艾马殊在精神世界上的相对契合。当凯瑟琳的丈夫在表演着搞笑的节目时,周边的人也跟着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只有艾马殊和凯瑟琳展露出的是节制而优雅,又与这种气氛保持着些许感的笑容;而当凯瑟琳开始阅读古代书籍中的历史故事时,除了艾马殊之外的所有人不是游离在故事之外就是进行着和故事风格不匹配的互动,以致于当故事已经讲完后许久,众人才反应过来应该要鼓掌,而艾马殊此时的表情,应该是已经开始被眼前这位平静而优雅地说着故事的女子给吸引了吧,以致于多年之后当他全身糜烂地躺在病床之上时,依然可以对这个故事中的每个细节依然记忆清晰。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清晰了,艾马殊开始想法接近美丽的凯瑟琳,从要求帮她砍价,到跟踪她回酒店,再到舞会上邀请她一起跳舞,一切都是爱情渐渐展开时那越来越美的画面,以致于让人都忘记了凯瑟琳其实是有夫之妇的事实。
不过在此时,道德依然还是在艾马殊的心中存在着的,当凯瑟琳的丈夫因事要离开队伍时,艾马殊还主动建议他是否要把凯瑟琳一起带走,我想这也是他对于自己和社会道德相违背但又渐渐控制不住的情感所作的一次纠正的努力吧。只是对于凯瑟琳丈夫这种粗线条的男人来说,要探查到如此细腻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了(当然也是为了情节发展之需要),于是乎在他拒绝了艾马殊的建议后,凯瑟琳留了下来,道德的堤坝就这样渐渐崩塌,情感的洪水开始肆意蔓延。在一次外出勘测时,发生了翻车意外又夜遇沙尘暴的两人被困在狭小的驾驶室中,窗外恐怖的沙尘暴击打着车窗玻璃的撕裂声,在互相倾心的两个人耳中也可以幻化为风的声音,听着风的声音,开始说着关于风的故事;窗外漫天风沙营造出的黑暗,只是为了让车内的那一盏微弱的车灯显得更加温暖,而艾马殊在凯瑟琳耳边诉说着的关于风的故事,凯瑟琳起初当他在胡扯说笑话,但当艾马殊告诉她这个故事的作者和她在篝火晚会上所说故事的作者为同一人时,凯瑟琳的神情明显凝滞了,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显变得更近了。当沙尘暴的夜晚过去,先前艾马殊拒绝凯瑟琳放进他书本中的照片,也主动要求凯瑟琳放进去了,就在放照片的时候,凯瑟琳发现了艾马殊写在纸上的对于她的爱恋,一切的一切就这样跨过了最后道德的防线,再也回不去了,而之后圣诞节两人的偷情,回到开罗后私自的幽会,直到最后两人的地下情被凯瑟琳的丈夫发现,都只是发生的时间和场合的问题了。
当然在夜遇沙尘暴之前,此前的一个重要情节是艾马殊发现了一个洞穴,里面的壁面上画满了各种人的图案,有在射箭的,农艮的,制陶的,还有游泳的。是的,在茫茫大漠中的洞穴壁画中,有着人在游泳的形象,而此处也成为后续情节发展的重要场所。
而在汉娜这条故事线上,当下的故事也在不停的发展进行着,从未停止过。一边照顾艾马殊,一边调整自己的心情,但发生过的过往总会留下些痕迹并影响到当下的情形,满面凶相的陌生人的到来与执意留下,夜晚洗漱时突然抑制不住的悲伤与哭泣,告诉陌生人自己之所以选择照顾艾马殊是因为爱上了幽魂的样子,都说明着在看似平静安详的表面下的暗流涌动与内心难以抚平的伤痕。可是在战争的残酷环境下,要寻找到一处可以可以慰藉的地方又是如此的困难与充满危险,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许是因为敌人也知道在如此的环境中人们是如此的渴望慰藉和快乐,所以也就把死亡放在了最能给人以慰藉和快乐的地方吧,当汉娜在教堂中沉迷于自己弹奏的钢琴的美妙旋律治愈自我的时候,印度扫雷中尉跑来告诉她德国人最喜欢把地雷藏在这些地方,汉娜带着怀疑和半开玩笑的心情说道:“他们应该不会把地雷藏在这台钢琴下面吧,因为我弹奏的是巴赫的曲子,巴赫是德国人。”可现实在很多时候残酷的地方就在于它不会给你任何浪漫的想象空间,地雷果然就被藏在钢琴的下面,可生命的奇妙之处也就在于残酷的绝望中隐藏着希望的开始,正因为这次事件,汉娜和印度中尉建立起了联系,这个日后带她走出过往阴影的人,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汉娜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对于他留在教堂还有些反感。不过幸好,随着接触的增多,汉娜也渐渐开始接受了这些陌生人开始进入她的生活,而当她在印度中尉梳理他的长发时将自己的橄榄油递给他后,汉娜自己似乎也开始渐渐从最初的绝望中满满走出,开始接纳新的人进入她的世界。
从此处开始,原本都是向死的愿望比向生更强烈的艾马殊与汉娜开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在艾马殊的过去中,他和凯瑟琳的婚外恋在经过甜蜜的美好之后开始越来越受到现实道德的考验,私下约会的被发现,凯瑟琳自己本身受到的道德自责,以及她与其他男士在舞会上共舞时艾马殊难以抑制的嫉妒,都让这段感情开始变得敏感而苦涩;而在汉娜的当下,当她走出房间,顺着黑夜中的烛光找到印度中尉后的欣喜,以及来到教堂后在印度中尉的帮助下一边翱翔着欣赏墙顶的宗教壁画,一边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喜悦,都表明她已从过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而现实的威胁又来的那么的迅速而直接,作为扫雷兵的印度中尉每天都要面对着排雷这项危险的工作,当庆祝德国投降的美国兵坐着坦克兴高采烈的准备通过埋有炸弹的大桥的时候,桥底下的印度中尉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在不清楚哪根是炸弹引线的情况下冒险作决定,当他幸运的躲过一劫,以为众人可以肆意开始庆祝狂欢的时候,藏在铜像中的炸弹又将他的搭档带去了另一个世界;生命似乎喜欢不停的捉弄我们,当你以为终于苦尽甘来的时候,它总会告诉你伤痛没有尽头,悲剧总会如影随形,让我们总是不知道何处才会是它的尽头,欢乐的气氛就在这一声爆炸中烟消云散。
不过幸好我们还有静静的艾马殊在宁静的教堂中,娓娓的向我们讲述他那最后的过去。凯瑟琳丈夫在发现了他们的偷情行为后,展现出的完全是一个心胸狭隘,情商低下又能力不足的人的样子,居然想出了要驾机带着凯瑟琳撞死艾马殊的主意,无奈自己的能力难以支撑住自己的想法(当然也是剧情发展之需要),居然在驾机落地时操作失误坠机,结果情敌未死反而陪上了自己的性命,同时也把自己的妻子搞成了重伤。从此处开始,悲剧像得了瘟疫一般不可抑制的疯狂扩散,直到最后无法收场。凯瑟琳身受重伤,于是艾马殊把她安放到先前画满格式人物壁画的洞穴中,答应她找到救援后就马上回来。在茫茫大漠中行走数日,艾马殊终于被英军发现,进而他提出了希望可以借车去救人的要求。要是放在和平时期,这个要求应该很快救会被答应,可今日不同往昔,随着战争的爆发,每个人的身份都要开始被严查,而艾马殊的名字因为像德国人,又因为他救人心切从而失去了正常的理智,让原本怀疑他是德国人的英军士兵索性就把他扣押了起来;为了尽快回到凯瑟琳身边,艾马殊在火车上杀死了看守他的英军士兵,用勘探出来的北非地图和德军交换了飞机燃油。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违背了道德,那现在他则无异于叛国了,由此带来的后果更是严重了千百倍,可这样的一个人在电影中却无法让你讨厌起来,反而觉得会感动。他爱凯瑟琳是爱的那么纯粹和奋不顾身,在每一个要做选择的分岔路口,他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可以更加靠近凯瑟琳的那条道路,不顾世俗道德的束缚,不顾国籍的限制,为了能拯救自己所爱的人,甚至开着英国人的飞机,用起了德国人的燃油,可是燃油就是燃油,目的就是为了能让飞机发动起来,为何在此时就要分是英国的还是德国的呢?对于要拯救凯瑟琳这件事情来说,使用英国的飞机德国的燃油和使用德国的飞机英国的燃油又会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是没有区别的,那么国家这个概念又为何可以用来判定你去做救人这件事情的正确与否呢?婚姻亦然,凯瑟琳和她丈夫缺乏精神共鸣的婚姻当遭到外来者情感冲击的时候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而凯瑟琳丈夫当知道妻子出轨之后失去理智的气愤与报复,有多少是因为对于妻子的爱?又有多少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戴绿帽之后的恼羞成怒?当他决定开着飞机去撞死艾马殊的时候,是否有思考过是否是因为自己有些地方的欠缺而导致了这样结果的发生?还是只是因为仗着自己是凯瑟琳的合法丈夫,所以觉得自己对于违背了世俗道德的人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
也许诚如凯瑟琳最后在洞穴中写下的那封信中所说的,婚姻和国家只是强者用他们的思维创造出来的一种游戏规则,艾马殊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只是他的感情违背了强者们强加在芸芸众生中的游戏准则,于是在度过了短暂的快乐后,痛苦会源源不断的不停袭来,每当他要试图挽回和改变的时候,强者的意志会在现实面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与混乱,当他的意志越坚定行动越坚决,所会带来的痛苦与混乱也会越大,直至最后被世俗的标准判定为一个叛国者,成为了不可救赎的人。可即便如此,艾马殊依然不应该是被唾弃和咒骂的人,因为人类之所以可以不断发展,冲破原有的边界和束缚,靠的不就是意志和理想吗?就像那洞穴壁画中游着泳的人一样,茫茫大漠之中,可以游泳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可干涸的现实并不能阻止他对于远方的向往,也许画这幅壁画的人他的愿望一辈子都无法实现,可谁又有权力去阻止他去描绘和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望呢?
当艾马殊在教堂中静静的诉说完了他的过去,原来想要来杀他的人也选择原谅了他,可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一个所有的理想都已经破灭了的人说,活着和死了真的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他是一个需要被救赎的人,犯下了太多以世俗评判标准来说属于恶的事情,可他本身也是个救赎者,当汉娜静静听完他的人生后,原先想死的心又渐渐开始有了对于未来的期待和向往。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像汉娜一样,遇到了人生的挫折和打击后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可所有精神上的痛苦或幸福都是比较得来的,当看到有人经历过比我们更大的痛苦之后,也许我们都应该选择继续好好而坚强的生活。没有人是没有经历过离别和伤痛的,在经历过离别和伤痛之后,也许我们还要经历离别之后的离别,伤痛之外的伤痛,可这都不能成为我们自我放逐的理由,放弃生活的借口。也许是否能够继续活下去本身就是有人或神来替你决定的,就像艾马殊,经历了太深的痛苦和悲伤,在教堂中完成了最后的倾诉后上帝就会让他内心平静的逝去,他的人生就永远定格在驾机带着逝去的爱人飞行在大漠之上的苍凉;就像汉娜,虽然也经历了很深的痛苦和悲伤,可世间还是会有更美好的事情在前方等着她去经历,于是在听完倾诉后,她可以笑着离开教堂,穿过那片让阳光变得斑驳的树林,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