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

    小时候，爷爷爱给我折纸船。一张张旧报纸，在爷爷的手上三下五除二变成一艘艘形态各异的小船。有带帆的、单篷的、双篷的……我把它们排成一排，地板是海面，天花是蓝天，前方的茶几是灯塔，我和爷爷，当然就是那最帅气的水手。
    渐渐长大，课业多起来，跟爷爷玩纸船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爷爷还是喜欢泡壶浓茶，听着京剧，不时点燃一根烟，怡然自得。
    在一次饭桌闲聊中，我知道了爷爷年少时曾在船上当过助厨的经历。不禁在想，在那波浪滔滔、一望无垠的海上，在那或大或小的船上厨房里，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看到海面浪起云涌，看到海燕成群飞过，或是看到夜晚天上有一轮圆月，是否会思念家乡、想念亲人？是否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情绪隐藏起来？
    爷爷向来是个含蓄的人，说起旧社会饿了三天摊在家门口站不起来的往事，也是略带着微笑，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似乎生怕流露出一点情绪，会让场面变得尴尬。也许是爷爷的原因，全家人都养成了如此蕴藉的“风格”。记得当年出国留学，在机场送别时，同伴和父母相拥而泣、依依不舍，而我们一家三口，只是在嘱咐了几句后互道了声再见。走到安检口，忍不住回头的那一霎那，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泪光。
    也许，爷爷的乡愁，也就这样含蓄地，被隐藏在一艘艘纸船里。
    如今爷爷已80好几，每天骑着他的“贵族牌”自行车，以接近步行的速度在老城旧巷“穿梭”，与三两好友一起吃完早餐，沏一壶茶，谈天说地，有时玩玩牌九，日落而归。长大成人的我，也渐渐读懂了爷爷的生活态度，他就这么即随性又认真地生活着，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平和而又坚毅。再次想起爷爷的纸船，除了乡愁的寄托，也许更多是寄予了对当初的选择笃信前行的勇气。
想来，自己骨子里也或多或少受到爷爷的影响。选择在异国求学、异乡工作近十年，面对大大小小的磕碰，靠着怀揣的那一份坚毅，步履朝前，拼尽全力。
    前段时间回家，爷爷又跟我流水式说了遍他一天的生活，带着淡淡的微笑和惬意的神态。我安静地听着，仿佛看到那个始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儿，在属于他的那艘船上，选定航线，把好舵，坚定地一路向前。
    海浪定会因为他开出花来。
    就这么一辈子，总得选择一些自己喜欢的，然后披襟斩棘地走下去。